京华的秋阳,总带着几分清冽的穿透力。沈砚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驿马,缓缓穿过崇文门时,指尖触到的门钉依旧冰凉坚硬,可门内的街巷气息,却似乎比三年前他离京时浓稠了许多。
酒肆的吆喝声里掺了新酿的桂花味,绸缎庄的幌子被风扯得猎猎响,连街角卖糖画的老汉,都换了张陌生的面孔。
他身着从三品绯色官袍,腰间系着银鱼袋,官袍的料子是新制的,针脚细密,却总让他觉得不如当年在地方任职时的旧袍自在。
通政使司的官署就在皇城根下,朱漆大门前竖着两尊石狮子,门楣上“通政使司”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沈大人,这边请。”值守的吏员见了他的官阶服饰,连忙上前躬身引路,眼神里藏着几分探究。
沈砚颔首致谢,脚步沉稳地跨进大门。通政司的格局他依稀记得,前院是收发文书的吏房,中院是左右通政的办公值房,后院则是存放档案的库房。
只是如今走在廊道上,两侧吏员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敬畏,更多的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像一张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将他裹了进去。
“沈大人初到任,下官已将您的值房收拾妥当。”引路的吏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赵,是通政司的老吏,说话时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您是右通政,专司内外章奏、臣民密封申诉之事,这些是您今日需处理的文书,都按例分好了类。”
值房不大,陈设简洁,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几摆在正中,案上叠着厚厚几摞文书,堆得几乎遮住了对面的窗棂。
赵吏员将文书清单递过来,沈砚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几十条,有各部院的例行奏报,有地方官的陈情文书,还有几封臣民的密封申诉,条目繁杂,看得人头皮发紧。
“辛苦赵吏员了。”沈砚接过清单,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这些文书,都是按规制呈递上来的?”
“回大人,皆是按例办理。”赵吏员躬身道,“通政司是中枢喉舌,文书流转半点马虎不得,下官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近来文书繁多,大人初来乍到,怕是要辛苦些了。”
沈砚淡淡一笑,没再多问。他心里清楚,这“辛苦”二字,多半是徐阁老一党的“好意”。
通政使司左通政是徐阁老的门生,如今他这个右通政空降而来,又是先帝旧臣,自然成了徐党严防死守的对象。这些看似繁琐的文书,怕是想将他困在案头,让他无暇他顾。
果然,接下来几日,沈砚彻底陷入了文书的海洋。各部院的奏报多是些程式化的废话,臣民的申诉要么是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要么是明显被地方官压下的冤案,可每一封都得仔细批阅,签署意见,稍有疏漏便可能被人抓住把柄。
更让他头疼的是,赵吏员每日送来的文书总是堆得像小山,往往这一批还没看完,下一批又送了过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这日午后,沈砚正对着一份户部关于江南漕运的奏报皱眉,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杨清源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身月白色的便服,面色清癯,目光却依旧清亮。
“沈兄,忙得脚不沾地吧?”杨清源径直走到案前,拿起一份文书扫了一眼,摇头失笑,“这些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徐阁老这是想把你磨成个书呆子啊。”
沈砚放下朱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清流寄予厚望,徐党严防死守,曹党虎视眈眈,这通政司的位置,可比地方难坐多了。”
“谁说不是呢。”杨清源找了把椅子坐下,声音压低了些,“京中上下都在看你,徐阁老怕你在中枢立足,曹吉祥记恨你当年坏了他的好事,只有我们这些人,盼着你能在通政司这个位置上,为朝廷做点实事。”
沈砚心中一暖,杨清源这番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当年离京,便是因看不惯朝堂党争,如今重返京华,虽明知前路凶险,可那颗想为百姓、为社稷做点事的心,终究还是热的。
“杨兄放心,我既坐了这个位置,便不会让大家失望。”沈砚沉声道,“只是通政司虽能接触各类章奏,却无决策权,想要做成事,难啊。”
“难也要做。”杨清源眼神坚定,“如今北疆不宁,瓦剌蠢蠢欲动,可朝堂之上,徐阁老一门心思稳固权势,曹吉祥只想着中饱私囊,能真正关心边事的人不多了。
沈兄,你在地方历练多年,又熟悉军务,若能在中枢为北疆说上几句话,便是大功一件。”
杨清源走后,沈砚重新拿起朱笔,可心思却再也静不下来。
北疆……他想起当年在宣大练兵时的场景,那些戍边的将士,风餐露宿,浴血奋战,可他们的粮饷、军械,却往往得不到保障。杨清源的话,让他忽然想起了前几日看过的几封奏报。
他起身走到库房,按照清单仔细查找,果然找到了那几封被标记为“暂缓处理”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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