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厂的早会广播在清晨六点准时响起,尖锐的电流声刺破了厂区的寂静。马志强站在食堂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身后的墙上挂着“安全生产 人人有责”的红色标语,边角被油烟熏得发灰。他手里挥舞着一沓打印纸,纸页在晨风里哗哗作响,像群受惊的鸟。
“都给我听好了!”他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传出来,带着刺耳的失真,“林市长要拆咱们厂子了!这是刚收到的‘裁员通知’,上面写着呢,搬迁就是关停,所有人都得失业!”
台下的工人骚动起来。老焊工王师傅眯着眼,想看清那纸页上的字,却被前排攒动的人头挡住。他昨天刚给孙子买了新书包,想着要是搬迁后工资能涨点,就送孩子去学画画——那沓纸在他眼里,突然变得比高炉里的钢水还要烫。
“谁家里没房贷?谁孩子不上学?”马志强把“通知”往桌上一拍,桌角的搪瓷缸震得跳起来,“林市长刚来镜州三年,懂个屁的工业!他就是想拆了咱们的饭碗,给自己的政绩碑铺路!”他指着人群里最年轻的焊工,“小张,你媳妇下个月生娃,没了工作,你拿什么养?”
小张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孕检单。那上面的数字,像座山压着他,每月五千的房贷更是勒在脖子上的绳。
“跟我去市政府讨说法!”马志强猛地举起拳头,“要工作,不要公园!要吃饭,不要空话!”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喧哗,有人愤怒地跺脚,有人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还有人犹豫地看向厂区大门——那里,马志强的保镖正守着,手里捏着对讲机,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张脸。
王师傅被旁边的人推着往前挪,他看见周明站在人群前排,手里举着个写着“保住铁饭碗”的硬纸板,脸色涨得通红。这孩子昨天还跟他说“爷爷,厂里的烟太呛了”,今天却像换了个人。
队伍走到市政府门口时,已经聚集了近百人。有人举着“要工作不要公园”的木牌,牌字的漆是新刷的,边缘还在往下掉渣;有人拿着自己的工伤证明,红印章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为首的老焊工举着证明,嘶哑的声音像被烟熏过的风箱:“我靠这厂子养了二十年,胳膊被轧断过,肺里全是灰!拆了它,我喝西北风?”
“林辰滚出镜州!”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很快就有更多人跟着起哄,声浪撞在市政府的门柱上,弹回来,震得人耳朵发疼。
林辰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指尖冰凉地贴在玻璃上。他看见人群里夹杂着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没举牌,也没喊话,只是时不时掏出手机拍照,耳麦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那是马志强的保镖,他在钢铁厂调研时见过。
更让他心口发堵的是,他看见了王师傅。老人被挤在人群中间,手里空着,眼神犹豫得像被绳子牵着的木偶,每当有人喊口号,他就跟着举一下手,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林辰想起参观那天,老人偷偷跟他说“其实我也想搬,就是怕……”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被厂区的广播打断了。
“市长,要不要让保安驱散?”秘书在身后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担忧,“再闹下去,怕是要上新闻。”
林辰摇摇头,指着楼下:“你看他们的眼睛,有几个是真愤怒?大多是害怕。”他转身拿起那份就业承诺书,“把这个复印一百份,下去发给大家。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学技能,新厂区永远有他们的位置。”
秘书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脆响。有人从队伍后面扔出块石头,擦着门楣飞过去,砸在门上方“为人民服务”的金色牌匾上。
“哐当”一声,石屑飞溅。牌匾上出现个醒目的白印,像道未愈合的伤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人群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激烈的喧哗。有人开始推搡保安,有人往楼上扔矿泉水瓶,刚才举工伤证明的老焊工突然跪在地上,朝着办公楼的方向磕头:“求求你们,给条活路吧……”
林辰的指节捏得发白,玻璃上的倒影里,他的脸色比牌匾上的白印还要冷。他认出扔石头的人——是马志强的远房侄子,昨天还在厂里的仓库门口转悠,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把监控调出来,重点拍后面那几个穿西装的。”林辰拿起内线电话,打给保卫科,“还有,派辆救护车过来,老焊工好像有点不对劲。”
挂了电话,他走到文件柜前,拿出高明给的那个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上弹出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是“镜钢排污2010-2020”。他试着输入“生态”两个字,文件夹没打开;再输“陈阳”,还是没反应。
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警笛声——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来了。林辰从窗户往下看,看见马志强的秘书正站在街角,举着手机录像,嘴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
“市长,马书记的电话。”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是市委的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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