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将空气抽成紧绷的弦。长桌两端的人影在冷光下泾渭分明,马文涛靠着椅背,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红木桌面上的漆被磨出圈浅痕,是常年敲击留下的印记。
“林辰,你这些日志谁能证明是真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钢铁厂每年都有正规环评报告,省环保厅审核通过的,你拿几本不知从哪弄来的旧本子,就想推翻十年的检测结果?”
他抬手示意,周志国立刻往前推了推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沓盖着红章的环评报告。“我可以作证!”周志国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激动,“我儿子在钢铁厂工作,三班倒盯着环保设备,从没听说过偷排!林市长拿不出人证物证,这些东西就是别有用心的伪造品!”
林辰坐在对面,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里存着昨晚连夜备份的视频,是他躲在仓库暗门后时,用备用手机录下的画面。他抬眼看向周志国,对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那是心虚时的习惯性动作,林辰在常委会上见过三次。
“人证物证,我都有。”林辰将手机连接到会议室的投影设备,白墙上瞬间亮起仓库的画面。马志强和周明的身影在昏暗中晃动,对话声透过劣质麦克风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字字清晰:
“……数据没丢吧?马书记说这是我们的‘护身符’……”
“放心,锁在密室最里面,钥匙只有我和你爸有……”
“下个月省里检查,记得把2019年的日志藏好,那里面有……”
视频播放到这里,林辰按下暂停。周明的侧脸在画面里格外清晰,嘴角的痣和周志国如出一辙。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的嗡鸣在空旷中回荡。周志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地去翻文件夹,却把报告碰得散落一地。
“这……这是污蔑!”他的声音发颤,“我儿子是被胁迫的!林辰你用了什么手段逼他说这些?”
“是不是污蔑,查一下就知道。”林辰调出另一份文件,是省环保厅内部系统的操作记录,红色的异常标记像插在纸页上的针,“2019年6月8日,上午9点17分,钢铁厂的排污监测数据被后台修改过三次。第一次修改IP指向环保局李建军的办公室,第二次来自马厂长的私人手机,第三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马文涛,“来自省委办公厅的公用网络。”
马文涛的指尖猛地停在桌面上,指节泛白。他端起茶杯抿了口,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却像没察觉似的,依旧盯着投影幕布:“系统故障也可能导致数据异常,林辰你总不能因为几个IP地址,就给这么多人扣帽子。”
“那土壤检测报告呢?”坐在侧面的环保厅副厅长突然开口,他推过来一份蓝色封皮的报告,封面上的“加急”二字鲜红刺眼,“我们上周对钢铁厂下游三个村做了抽样检测,土壤重金属含量超标11倍,水稻样本的铅含量超过国家标准23倍。这些村民祖祖辈辈种粮,现在地里长出来的稻子,连鸡都不吃。”
报告上附着的照片里,稻田的土壤泛着不正常的灰黑色,稻穗瘦小得像营养不良的孩子。副厅长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里带着疲惫:“马书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与其争论这些数据真假,不如想想怎么整改——再拖下去,镜州的地下水都要被污染了。”
马文涛没接话,只是盯着那份报告,指腹在桌沿反复摩擦。坐在他旁边的秘书长突然清了清嗓子:“土壤污染可能有多种原因,不能直接归咎于钢铁厂。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大局,生态新城规划可以暂缓,先组织专家重新评估……”
“评估?”林辰打断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是社区医院的儿科病房,“这些孩子等不起了!重度铅超标需要立刻排铅治疗,否则会影响智力发育!他们的父母拿着500块‘维稳补贴’时,根本不知道这钱本该用来买净化设备——这种用健康换的稳定,我们要得起吗?”
照片里的孩子大多戴着口罩,小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有的还在发烧,脸颊烧得通红。最角落的一张是老张的病房,老人插着氧气管,床头柜上放着没吃完的排铅药,药盒已经空了一半。
周志国突然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林辰记得高明说过,周志国的小孙子也在社区医院做过检查,铅含量刚好卡在“轻度超标”的临界值——这或许就是他明知真相,却依旧选择沉默的原因。
会议室的气氛陷入僵局,窗外的阳光爬到桌中央,在两份报告上投下重叠的光斑。马文涛突然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他的背影在门口顿了顿,没回头,“你们先讨论,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的争论。林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匿名短信,发信人号码被隐藏了,内容只有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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