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五载六月十七日,卯时刚过,马嵬坡营地外的空场上已飘起了炊烟。
黄沙被晨露浸得发沉,踩上去软乎乎的,却还是免不了沾在裤脚。百姓们从附近村落赶来,有的扛着半袋粟米,有的提着陶罐,罐里装着昨夜熬好的稀粥,还有的牵着瘦得只剩骨头的羊,说是要送给 “不肯丢下我们的太子殿下”。人群像潮水般往营地入口涌,禁军士兵手拉手排成防线,才勉强拦住,却拦不住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请太子殿下收下我们的心意!”“我们愿跟着殿下杀叛军!”
李倓穿着玄色常服,腰束蹀躞带,站在李豫身侧三步远的地方。按照昨日的安排,他本该此刻随玄宗的队伍启程入蜀,可凌晨时分,李亨的内侍突然来传口谕:“百姓围营,恐生乱局,倓儿与俶儿一同安抚,待局势稳了再走不迟。” 他知道,这是李亨对他昨日 “护驾入蜀” 提议的回馈,也是对他 “识大体” 的进一步信任。
“大家莫急,排好队!” 李豫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上,声音被亲兵们接力传向人群,“父王已决意留镇关中,定会护得百姓周全!今日大家送来的粮草,我们登记在册,日后叛军平定,必加倍奉还!”
人群的欢呼声瞬间抬高,前排的百姓更是激动得往前挤。一个白发老农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地举着个布口袋,袋子口露出金黄的粟米,喊得嗓子都哑了:“太子殿下,这是俺家最后一袋粮,您收下!俺儿子死在潼关了,俺替他跟着殿下杀叛军!”
李豫忙让人去接,可老农执意要亲自递到 “殿下手里”,挣扎着往前冲,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人群惊呼中,站在老农身边的一个汉子伸手扶住了他 —— 那汉子穿着灰布短打,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看着像个寻常农人,可扶人的动作却透着股利落劲儿,不似常年弯腰劳作的人那样笨拙。
“老人家慢点!” 汉子开口说话,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生硬的腔调,不是关中本地口音。
李倓心里 “咯噔” 一下,下意识往前跨了两步。他正好站在土台边缘,离那汉子不过五步远 —— 借着晨光,他能清楚看到汉子扶着老农胳膊的手: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虎口处有一圈浅褐色的茧子,不是握锄头磨出来的那种厚硬老茧,而是常年握刀、攥缰绳磨出的薄而密的茧。
“多谢这位乡亲。” 李倓笑着开口,顺势伸手去接老农的布口袋,“老人家的心意我们领了,粮袋我来拿吧,您别累着。”
汉子见他过来,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手却没完全松开老农的胳膊,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李倓腰间的蹀躞带 —— 那里挂着的青铜鱼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宗室标识。“殿下客气了。” 汉子回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藏不住尾音里的燕地腔调。
李倓接粮袋的手顿了顿,指尖不经意擦过汉子的手背 —— 触感坚硬,带着常年在外奔波的粗糙,更像是军人的手,而非农人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把粮袋递给身后的亲卫,目光落在汉子的脚上:灰布布鞋沾着黄沙,鞋尖有些磨损,可鞋跟处却磨得更厉害,边缘都起了毛边,不像是常年走路磨出来的,倒像是骑马时脚蹬蹭出来的痕迹。
“听乡亲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李倓一边帮老农理了理衣襟,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汉子眼神闪了闪,答道:“俺是燕地来的难民,叛军占了家,一路逃到这儿,想跟着殿下讨条活路。”
“哦?燕地来的?” 李倓笑了笑,目光转向汉子身后的两个同伴 —— 那两人也穿着相似的灰布短打,正站在人群里,看似在看台上的李豫,实则眼神总往营地深处瞟,手还时不时摸向腰间,像是在确认什么。“那两位也是跟你一起逃来的?”
“是…… 是俺同乡。” 汉子的声音有些发紧,下意识地往同伴那边挪了挪。
这时,土台上的李豫突然喊了一声:“三弟,过来帮我看看登记册!”
李倓应了一声,临走前又看了那汉子一眼,正好撞见他低头拍裤脚的动作 —— 腰间的灰布短打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黑色的绑腿,上面还沾着几粒细小的铁砂,那是军营马厩里常见的东西,寻常百姓家根本不会有。
“大哥,有问题。” 李倓快步走到土台上,凑到李豫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刚才扶老农的那汉子,还有他身后两个人,是燕地口音,手上有握刀的茧,鞋跟磨损像常年骑马的,腰间还藏着东西,怕是叛军细作。”
李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三人正站在人群前排,看似在听台上讲话,实则还在偷偷观察营地。“可咱们没实据,若是贸然抓人,恐会惊了其他细作,还可能引起百姓恐慌。” 李豫皱着眉,手指轻轻敲着登记册的封面,“得想个法子,把他们单独引出来。”
李倓早有主意,他对亲卫队长陈忠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你带五个弟兄,绕到人群后面,堵住西边的小路 —— 那是往破庙方向的近路,若是他们要逃,十有八九会走那儿。再让两个弟兄去跟登记粮秣的官说,就说‘太子有令,燕地来的难民送粮,可优先登记,还能领份干粮’,把那三人引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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