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天,檐角的冰棱开始往下滴水,滴在石阶上,敲出“叮咚”的响,像谁在数着日子。林老爹的船坞里早就热闹起来,几个后生正帮着给“棉海号”换龙骨,新伐的楠木带着松脂的香,在融雪的潮气里泛着温润的光。
“这木头得泡三天桐油,”林老爹用斧头敲了敲木棱,声音沉闷又结实,“南洋的浪硬,得让木头吃透了油,才经得住拍。”他指着堆在角落的彩色棉纱,“那是给新帆备的料?看着就精神。”
古丽雅正蹲在帆布上量尺寸,手里的木尺划过去,在布上留下淡淡的痕。“阿椰托洋流漂来的椰丝刚到,混在棉纱里织,帆会更结实,”她笑着说,“张婶她们染了二十种颜色,我选了最像海水的蓝和最像珊瑚的红,到时候帆一升,在海里准能认出来。”
小石头抱着个木桶,给正在打磨船板的阿木递桐油。少年的鼻尖沾了点油迹,像只花脸猫,却顾不上擦,眼睛直盯着船尾新刻的图案——是他画的导航鱼,鱼嘴里衔着颗棉桃,旁边还刻着行小字:“从竹溪到南洋”。
“林老爹,你看这字刻得直不?”他献宝似的指着字迹,手里的桐油刷还在滴油,溅在船板上,晕开小小的圈。
老人走过去,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刻痕:“比我年轻时强多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铜钉,“这是我爹当年造船用的,钉在船尾,说能镇住风浪。”
阿木接过铜钉,钉子上的锈迹早已被磨掉,露出金黄的铜色,钉帽上还刻着个小小的“林”字。他小心地把铜钉钉在导航鱼的眼睛位置,敲下去时,发出“笃笃”的响,像在跟老船长打招呼。
午后,村里的妇人都来送新蒸的馒头,竹篮里还放着些晒干的海葡萄叶——是古丽雅去年种下的那株结的,虽然果子还没熟,叶子晒透了泡在水里,竟有股淡淡的甜香。
“用这叶子泡水和面,馒头带着海的味,”张婶掀开笼屉,白胖的馒头冒着热气,“给你们赶工的人垫垫肚子,有力气把船修得结结实实的。”
二丫也来了,手里捧着个布偶,是用新纺的彩色棉纱缝的小渔夫,戴着顶椰壳帽,手里举着片棉叶。“给小石头的,”她把布偶塞进少年怀里,“放在船上,就像咱们都跟着去了。”
小石头把布偶挂在桅杆上,彩色的棉纱在风里飘,和船坞外的柳条新抽的绿芽相映,像幅刚画好的春景图。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船坞染成了橙红色。“棉海号”的新龙骨已经架好,像条蓄势待发的鱼,只等新帆一装,就能跃入春潮。林老爹坐在船板上,给后生们讲老船长当年的事,说他如何在风暴里把舵,如何用渔网捞起落水的同伴,说得兴起时,还比划着掌舵的姿势,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海上。
阿木望着融雪后渐渐变软的土地,想起院角的海葡萄苗,想必此刻也在土里悄悄扎根。古丽雅收拾着染好的棉纱,红的、蓝的、紫的,在暮色里像堆小小的火焰。
“等船修好了,第一趟就去种子岛送棉种,”阿木忽然说,声音被融雪的潮气润得格外清晰,“让那边的地里,也长出带着竹溪村味道的棉花。”
林老爹拍了拍他的肩膀,船坞外的潮声隐隐传来,混着远处归鸟的啼鸣,像在应和这个约定。小石头还在给导航鱼的图案刷桐油,油光映着他的笑脸,比夕阳还要亮。
阿木知道,这融雪后的船坞里,藏着整个春天的盼头。那些敲进船板的铜钉、织进帆布的棉纱、刻在木上的图案,还有老人们讲的故事、少年们的笑,都会跟着“棉海号”,在开春的浪里,长出新的远方。而檐角的冰棱还在滴水,敲着石阶,像在数着启航的日子。
惊蛰的雷声刚过,竹溪村外的海面就涨起了春汛。浪头不像冬日那般硬冷,倒带着点酥软的劲儿,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里裹着细碎的绿——是随洋流漂来的海藻,带着南洋的暖意。
“棉海号”的新帆终于挂起来了。红的像珊瑚礁的朝霞,蓝的像种子岛的深海,两种颜色在帆面上织出流动的浪花纹,风一吹,整面帆就像活了似的,在春阳下闪着光。
小石头牵着缆绳,站在跳板上使劲往后拽,脸颊憋得通红。“升起来啦!”他看着帆面一点点鼓起,像只展翅的大鸟,兴奋得直跳,“阿椰他们要是看见了,肯定会说比岛上的孔雀还好看!”
古丽雅站在船头,把林老爹给的铜铃系在帆绳上。铃铛一晃,“叮铃”的声响混着帆布的猎猎声,像支轻快的调子。“这铃响跟着帆走,”她笑着说,“阿椰在种子岛听见,就知道是咱们来了。”
阿木正弯腰检查船底的铜钉,那颗刻着“林”字的钉子在水里泛着微光,像老船长在水底眨眼睛。“萧彻派的货郎船已经在港外等了,”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咱们先去跟他们汇合,带上要运的棉布和棉种,再一起往南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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