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在这一刻,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温柔到了极致的力量,轻轻地触动了。这股力量,并非源于眼前这对兄妹那深不可测的、与生俱来的先天神圣跟脚,也并非源于他们身上那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庞大的开天功德。
而是源于那份最纯粹的、最干净的、不染一丝一毫杂质的天真。
女娲在创造,但她的创造,并非是为了证道,并非是为了获取功德,甚至没有任何目的。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觉得有趣,她在享受着生命从自己手中诞生的、那份最原始的喜悦。
伏羲在推演,但他的推演并非是为了窥探天机,谋夺气运。他只是单纯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他想知道,日月为何轮转,星辰为何移动,万物生灭的背后,究竟遵循着怎样一种美妙的“规律”。
他们就像是两个刚刚得到了一件新奇玩具的孩子,正用自己最纯粹、最本能的方式,去探索着这个对他们而言,充满了无限可能的世界。
看着他们,钟离那双古井无波的金色眼眸,竟是出现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轻微的恍惚。他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回到了那个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提瓦特。他看到了,在归离原的集会上,那位同样聪慧、同样热爱创造的尘之魔神,正兴高采烈地,向他展示着她最新发明的、奇形怪状的机关造物,眼中闪烁着与此刻的女娲,一般无二的、纯粹的喜悦。
“摩拉克斯,你看!我这个‘冲击波发生器’,是不是比你那些冷冰冰的岩枪,要有趣多了?”
……
他仿佛看到了,在天衡山巅的凉亭下,那位总是醉醺醺、却比谁都看得通透的吟游诗人,正一边拨动着琴弦,一边与他,探讨着“自由”与“秩序”的边界。那份对世界本源的探求,与此刻的伏羲,又是何其的相似。
“我说,老古董,契约的尽头,不就该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遵守,从而获得的、真正的自由吗?”
……
一幕幕早已被他刻意遗忘的、属于摩拉克斯的过往,如同被解开了封印的潮水涌上了他的心头。那颗自认为早已坚不可摧的帝君之心,竟是在此刻,泛起了一阵阵微弱的、带着一丝苦涩与怀念的酸楚。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他以一种绝对疏离的姿态,旁观着这个洪荒世界的风云变幻,评点着每一个角色的悲欢离合,却从未想过,要真正地,参与到这个“故事”之中。
可是现在……他的神念,不由自主地,从这片宁静的山谷,扩散了出去。他“看”到了自己来时路上的景象,那喷发的火山,那相互撕咬的凶兽,那东海之上祖龙霸道的意志,那南方不死火山元凤高傲的气息,那中央大地上始麒麟仁德之下的隐忧。
整个洪荒,就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滚水!无数的杀伐之气、怨恨之气、争斗之气,正在天地间汇聚、酝酿,形成了一股名为“量劫”的、无可阻挡的恐怖暗流!他虽不知这暗流最终会以何种方式爆发,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场足以席卷每一个生灵的巨大风暴,已然不远。
在这样一方残酷、野蛮、即将血流成河的天地里,这山谷中的一份天真,一份纯粹,又算得了什么?它就像是一件被精心烧制、完美无瑕的琉璃盏,却被随意地摆放在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脚下。是那般的脆弱,那般的不合时宜,那般的让人心碎。
钟离的心,猛地一紧。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片宁静的山谷,被战火所吞噬;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银铃般的笑声,被悲怆的哭喊所取代。他仿佛看到了,那双纯净的眼眸,最终染上了世俗的哀伤与无奈。
他想起了归离原那漫天的尘沙,想起了那位最终消散在战火中的、最好的朋友。那是他身为摩拉克斯时,心中永远的、无法弥补的遗憾。他曾与她签订了共同守护的契约,却最终,没能守护住她。
不该是这样的。历史,不该总是如此残酷地重复上演。一个念头,一个连钟离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完全不符合他“旁观者”身份的念头,如同最坚韧的藤蔓,从他道心的最深处悄然滋生,并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疯狂地蔓延开来。
他那张数万年来都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是缓缓地绽放出了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微笑。那微笑之中,带着一丝对过往的怀念,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怜悯,更带着一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他决定,要让这个故事,稍微地偏离一下剧本了。他不再做那冷眼旁观的观众。这一次,他要亲自入局,为这幅注定要被风暴撕碎的画卷,撑起一把能遮风挡雨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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