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客栈门槛,一股混合着温热饭菜香气、潮湿木头味道、淡淡劣质酒气以及许多人身上散发出的、复杂的体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形成一种独属于这类底层客栈的、鲜活而略带浑浊的氛围。大堂里摆放着七八张方桌,约莫坐了四五桌客人,正低声交谈着,碗筷碰撞声、低语声、跑堂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肩上搭着白毛巾的跑堂伙计,年纪不大,眼神活络,正灵活地穿梭于桌椅之间,手脚麻利地端茶送水。
顾停云径直走向柜台。掌柜的是个身材微胖、面团团带着和气生财笑容的中年人,见顾停云虽年纪不大,但气度沉凝,步履稳健,背上那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事形状特异,分明是兵器,且价值不菲,态度立刻多了几分恭敬与小心。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笑眯眯地问道,声音洪亮。
“住店。要一间二楼的清净上房。”顾停云言简意赅,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嘞!天字三号房,临河,安静,包您满意!”掌柜的连忙从柜台下取出一块木制房牌,又拿起一串钥匙,绕过柜台,亲自引路,“客官您这边请,小心台阶。”
萧逐风自然也跟了上去,经过柜台时,还对那好奇打量他的跑堂伙计露齿一笑,引得对方慌忙低下头去。
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果然颇为清净。推开有些年头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柜,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小小的竹制茶几和两个圆凳。窗户半开着,窗外正对着客栈的后院和一段相对僻静的河道,雨水顺着黑瓦屋檐流淌下来,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不断滴落在窗台和下方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持续而单调的“嘀嗒”声。河面上雾气氤氲,对岸的景物都朦胧难辨。
“客官您先歇着,热水饭菜随时可以吩咐送到房里来。有什么需要,拉一下床头的铃绳即可。”掌柜的笑着交代完,便恭敬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合拢。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以及窗外那永无止境般的雨声。方才在街巷和客栈大堂中的那点喧嚣被隔绝在外,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带着一种微妙的、无形的张力。
萧逐风似乎全然感受不到这微妙的气氛,他毫不客气地走到桌边,在那张唯一的靠背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下,甚至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拔开塞子,朝里看了看,又晃了晃,发现空空如也,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将茶壶放回原处,转而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展开,又合拢,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顾停云则径直走到床榻边,动作沉稳地将背上那沉甸甸的布裹解下。他并未立即放下,而是先用手指拂去了包裹上沾染的些许水珠和灰尘,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它靠放在床榻最内侧的墙壁边。即使隔着厚厚的粗布,那重物落在木质床板上时,依然发出了清晰而沉闷的“咚”的一声,彰显着其非同寻常的分量。
萧逐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自然而然地落在那毫不起眼的布裹上,停留了足足两息的时间,随即才移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顾兄这随身‘行囊’,看来分量着实不轻啊,怕是价值连城?”他语带双关,既是说剑,也可能意有所指。
顾停云没有接他这个话茬。他走到窗边,并未完全推开窗户,只是将那条缝隙扩大了些许,顿时,更清晰的、带着河水腥甜和雨水清冷气息的风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未被斗笠压住的碎发。他沉默地注视着窗外迷蒙的雨景,浑浊的河水在雨中缓慢流淌,偶尔有被雨水打落的树叶在水面打着旋儿,旋即被水流带走。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直,仿佛一杆插在地上的标枪。
静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嘀嗒作响。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顾停云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直地看向悠然坐在椅上的萧逐风。“萧兄,”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之事,桩桩件件,你怎么看?”他需要知道这个临时同伴的判断,这关乎他接下来的行动,也关乎他对这个“同伴”可信度的评估。
萧逐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身体向后惬意地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了二郎腿,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怎么看?”他拖长了语调,桃花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自然是坐着看,站着看也行,躺着看或许更舒服些。”他见顾停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开始凝聚起一丝不耐,这才仿佛终于玩够了,收敛了脸上那过分轻松的笑容,正色道:“好吧,说正经的。那个黑衣人,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已经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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