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幽深,两侧高耸的朱红宫墙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将天空切割成一道狭窄的墨蓝。引路的内侍脚步轻捷无声,像一抹游移的阴影,只有衣袂偶尔摩擦的细微响动,提醒着这不是一场幻梦。
洛姝紧跟在聿战身后半步之遥,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压下经脉中仍在隐隐作痛的余波。方才聿战渡来的那股清凉力量仍在体内流转,与她自身的金乌之力奇异地交融、修补,带来一丝微弱却持续滋长的暖意。她不敢分神,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经过的廊柱转角、每一扇紧闭的殿门。皇宫的肃穆与寂静,并未带来安心,反而像一张无形绷紧的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聿战的背影依旧挺拔冷硬,步伐稳定,仿佛之前的恶战与消耗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但洛姝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仍有些过于用力地绷紧,那是力量未曾完全恢复、身体依旧处于戒备状态的细微证明。
引路内侍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宫苑月亮门前停下,左右环视确认无人后,才伸手在门旁一座石雕瑞兽的眼部轻轻一按。机括轻响,旁边一段光洁的墙壁竟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阶梯,幽暗深邃,有陈旧的冷风从中溢出。
“陛下就在下面等候。”内侍低声道,侧身让开。
聿战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入。洛姝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石阶陡峭而潮湿,壁上镶嵌的萤石发出微弱惨绿的光,勉强照亮脚下。向下行了约莫两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石室,陈设简单,仅一桌一榻,几盏长明灯跳动着稳定的光芒,驱散了地底的阴寒。一个身着玄色常服、未戴冠冕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石室中央,仰头看着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陈旧星图。他身形与聿战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清瘦文弱,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面容温润,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书卷气,但那双眼睛却深邃睿智,仿佛能洞彻人心。这便是当朝天子,聿战的皇兄——聿明。
“皇兄。”聿战微微颔首,语气是难得的、极其轻微的缓和。
聿明的目光首先落在聿战身上,快速扫过,见他虽染风尘却无大碍,眼中担忧稍减。随即,他的视线便落在了洛姝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更多的是浓重的好奇与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这位便是…洛姑娘?”聿明开口,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民女洛姝,参见陛下。”洛姝依礼躬身。在此地见到天子,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
“不必多礼。”聿明虚扶一下,目光却未从她身上移开,尤其是在她耳垂那点依旧隐隐发烫的朱砂痣上停留了一瞬。“方才宫外动静不小,你们能平安抵达,实属万幸。战,情况如何?”
“逐日教出动尸傀与禁法结界,规模不小,意在必得。”聿战言简意赅,将遇袭过程略述一番,省略了细节,却点明了关键,“洛姝的力量,对邪秽之物有奇效。”
聿明眼中精光一闪,再次看向洛姝时,那探究的意味更浓。“金乌血脉…果然名不虚传。古籍记载,唯有至阳至纯之力,方可涤荡污秽,克制阴邪。今日一见,方知记载非虚。”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只是没想到,觉醒得如此不是时候,又将你卷入此等险境。”
洛姝心中一动,隐约感觉到,皇帝似乎对她的血脉之力知之甚详,甚至…早有期待?
“皇兄,宫内情况?”聿战将话题拉回现实。
聿明神色一凝:“朕无恙。袭击发生后,禁军已全面戒备,宫内结界亦已加强。只是…”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对方能精准在宫外伏击你们,并对皇宫结界薄弱之处有所了解,宫内恐有耳目接应。”
话音未落,石室内唯一入口处的萤石光芒忽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
但聿战和聿明几乎同时眼神一凛。聿战身影微动,已无声无息地移至阶梯入口旁,周身气息瞬间收敛如深渊寒铁。洛姝的心也猛地提起,下意识地调动起刚刚恢复少许的金乌之力,指尖微热。
引路的那名内侍,不知何时已悄然退至角落阴影之中,低眉顺眼,仿佛不存在。
时间仿佛凝固。长明灯的火苗不再跳跃,拉长了室内三人静止的影子。
嗒。
一声极轻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从阶梯上方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节奏奇特,不疾不徐,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敲击在石壁上,引起细微的回响。
那声音不似活物脚步,更似某种…坚硬的节肢敲击地面的声响。
聿明脸色微变,低声道:“他们竟能找到这里…”
聿战没有回头,银灰色的眼眸紧盯着幽暗的阶梯上方,左手微抬,指尖已有极其凝练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银辉在流转,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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