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城的雪，落得比别处都静。
细密的雪粒子在空中打着旋，不疾不徐地飘下来，把青石街道、灰瓦屋檐都染成一片柔和的银白。城门前的空地上，一队铁甲步兵静立如塑，盔缨在风中纹丝不动，雪花在肩甲上积起浅浅的轮廓。
队伍最前方，戴着麟纹玄铁面具的“麟蛇王”负手而立，黑袍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气息沉得像深潭古井。
他身侧半步，立着白衣胜雪的丁宝儿。
她今日没抱琵琶，只静静站在雪中，广袖垂落，发间唯一饰物是那支碧玉流苏簪——陈小七那年送的。簪子素净，玉质温润，衬得她眉眼愈发清艳。即便不着华服、不施脂粉，这位曾名动东域的妙音宗三宝之一，依旧风华灼灼，丽色照人。
她身后两列妙音宗弟子，皆着月白劲装，束发佩剑，站姿挺拔如新抽的竹——早已不是当年那些只会抚琴弄箫的纤弱女修。
马蹄声自长街尽头踏雪而来。
陈小七策马而至，翻身落地，银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弧。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丁宝儿脸上。
忽然展臂，嘴角扬起那抹惯常的、带着三分戏谑的笑，声音刻意拖得又缓又深：
“宝——儿——”
肃穆的气氛“咔”地裂了道缝。
丁宝儿脸颊倏地飞红，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那面紫檀琵琶，“啪”一声横在身前，堪堪挡住他作势要扑过来的动作：
“西北王，请自重！”
陈小七“哈”地笑出声，收起玩笑，朝麟蛇王点点头，这才转向丁宝儿，语气如常：
“这么冷的天，何必带她们出来迎我？”
丁宝儿正了神色，后退一步，敛衽躬身：
“西北王救命之恩、再造之德，请受妙音宗上下——”
她身后众弟子齐齐躬身，白衣如云垂落雪地：
“一拜！”
陈小七忙上前扶住丁宝儿手臂：“都起来！”
他环视众人，声音清朗：“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四海盟的兄弟姐妹，是一家人。但凡有一线可能，我绝不会让你们陷落他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
“你们建桥、立阁，做得很好。但我更盼的，是你们真真正正把这儿当成家——我们一起，把家园建得更好，让日子过得更有奔头。”
寒风中，众人齐声应道：“是！”
声音铿锵，惊起檐上积雪簌簌落下。
气氛热烈。只是过了片刻，眼尖的弟子们忽然发觉——那位一脸正气的西北王，握着自家师尊的手，好像……一直没松开？
而师尊正垂着眼，手腕几不可察地轻挣，耳根却越来越红。
队伍里起了细碎的骚动。
“果然贪财好色……”有少女小声嘀咕。
“胡说什么！”身旁同伴肘了她一下，“贪财会花十万极品灵石救我们？”
“和师尊比起来，十万灵石算什么嘛……”
低语声虽轻，却一字不漏飘进前头两人的耳中。
丁宝儿羞恼地瞪了陈小七一眼。
陈小七这才“咳”了一声，讪讪松手，扬声道：“都回吧，我自己逛逛，看看你们的成果。”
他转向丁宝儿：“宝儿，你先带龙婷四处走走。”
说罢，与麟蛇王并肩朝城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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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城墙，视野豁然开朗。
首先撞进眼里的，是那座横跨楠陵江的“平安大桥”。
桥身通体由黑曜石与千年寒铁浇筑而成，宽逾二十丈，可容八驾马车并驰。十二座桥墩如巨神之足，深深扎入江心激流，任惊涛拍打，岿然不动。桥面铺设整块青冈石，平整如镜；两侧石栏雕刻百兽祥云，每根栏柱顶端皆嵌有碗口大的“夜明晶石”，即便在雪夜中也泛着温润的月白光晕。
此刻大雪纷飞，桥上车马如龙。
运粮的牛车吱呀慢行，车辕上挂的铜铃叮当作响；驮货的驼队缓步而过，颈间皮铃节奏沉稳；披蓑衣的行人撑伞疾走，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间或有修士御器掠过，剑光、飞舟、符箓光华在雪幕中划出道道流影，转瞬即逝。
江风卷着雪沫扑上桥面，却扑不灭这份鲜活蒸腾的人间烟火气——这道曾经隔绝生死的天堑，如今真成了贯通南北的血脉。
“幻灵，辛苦了。”陈小七望着大桥，轻声道。
麟蛇王面具下的脸似乎动了动，声音低沉：“分内之事。”
“过些日子，让龙婷回妖族，换龙妍过来替你。你去妙音城。”
幻灵沉默片刻：“要打仗了？”
她敏锐如昔——龙妍擅军阵、精谋划，此等轮换，绝非寻常。
陈小七没有否认：“明日我回四海城。今晚……好好陪你。”
他转身走向城墙另一侧。
丁宝儿正凭栏远眺，龙婷乖乖站在她身侧——有麟蛇王在，这丫头总算收了性子。
“宝儿，”陈小七走近，“往后有什么打算？”
丁宝儿回身，眼中透着坚定：“我想回四海城。至于这些弟子……让她们参加尚武学院的遴选吧。路得自己走，未来得自己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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