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的冰面在午后阳光下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一艘来自大连的客轮喷吐着黑烟,缓缓靠向哈尔滨码头。船头甲板上,顾婉茹裹紧昂贵的澳洲羊绒大衣,仍被北国凛冽的江风刺得微微一颤。
这风像刀子,和她熟悉的南洋温热海风截然不同。
“小姐,码头到了。”身后传来低沉的粤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垂手而立,这是组织安排送她最后一程的人。
顾婉茹——不,现在她是南洋侨商之女陈婉清了——轻轻颔首,脸上适时流露出娇纵不耐:“这鬼地方冷死人了,快点安排车啦。”
她的粤语带着恰到好处的南洋腔,每一个音节都经过千百次练习。
码头上人声鼎沸。苦力们喊着号子搬运货物,日本宪兵牵着狼狗巡视,皮靴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声响。空气中混杂着煤灰、鱼腥和一种冰冷的铁锈味。
这就是哈尔滨,敌人心脏里的“东方小巴黎”。
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等在码头外。司机是个沉默的俄国人,鸭舌帽压得很低,全程没有回头。
车子驶入城区,顾婉茹靠在窗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欧式穹顶与日式灯笼交错,西装革履的洋人和裹着破棉袄的中国百姓在同一个画面里擦肩而过。繁华表象下,压抑感无处不在。
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
“活着,才能战斗。”离开根据地时,首长的话言犹在耳。
马达尔旅馆坐落在中央大街最繁华的地段,新艺术风格的建筑在夕阳下泛着金色光泽。穿红色制服的门童殷勤拉开车门。
暖气和香水味扑面而来。水晶吊灯下,几个穿着和服与西装的男女在休息区低声交谈。一切都显得奢靡而平静,但顾婉茹敏锐地注意到前台后方那个穿着日式西装、正看似随意翻看登记簿的中年男人。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我姓陈,有预定。”她走到前台,用带着口音的国语说道,声音里刻意掺入几分旅途劳顿的沙哑。
俄国女接待露出职业微笑:“陈婉清小姐,南洋来的,豪华套房一间。”她多看了顾婉茹两眼,对这个从温暖地带独自北上的富家女充满好奇。
就在办理手续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
两个日本军官醉醺醺地走进来,其中一个突然伸手拦住一个端着托盘的女服务生,满口污言秽语。女孩吓得脸色发白,托盘上的酒杯摇摇欲坠。
“混蛋!”军官见酒水洒在自己制服上,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扇向女孩。
顾婉茹的心脏骤然收紧。她几乎要上前阻止,但理智让她硬生生停在原地。此刻她应该是懵懂无知的富家女,不该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就在这时,前台后方那个穿日式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上前,用流利的日语低声劝解,巧妙地挡在女孩身前。他一边道歉,一边从怀中掏出证件在军官眼前快速一晃。
军官的脸色变了变,骂骂咧咧地收回手,被同伴拉走了。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顾婉茹一眼,目光深邃。
危险。顾婉茹的直觉在尖叫。这个人绝不仅仅是旅馆经理那么简单。
侍者提着她的行李箱引领她走向电梯。老式栅栏门缓缓合拢,发出嘎吱声响。顾婉茹看着楼层数字变化,心跳如擂鼓。
刚才那一幕是巧合?还是试探?
套房宽敞奢华,带一个可俯瞰中央大街的阳台。侍者放下行李,接过小费恭敬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顾婉茹脸上的娇纵瞬间消失。她像一只警觉的猫,无声地移动到门边,耳朵贴门倾听。确认走廊无人后,又迅速检查了整个房间——窗户、衣柜、卫生间,甚至掀开床垫查看。
这是训练营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在任何地方落脚,首先要确认是否踏入陷阱。
检查到梳妆台时,她的手指在镜框边缘摸到一丝极细微的凸起。不是灰尘。她屏住呼吸,借着窗外光线仔细观察——一个比米粒还小的装置嵌在木质花纹中。
窃听器。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这家旅馆果然不安全。她的身份可能从入住那一刻就暴露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若无其事地整理行李,故意哼着南洋小调,弄出各种声响。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窃听器是特高课的标配?还是其他势力的手笔?明天的接头是否已经泄露?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中央大街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一派畸形的繁华。几个看似闲逛的人影在街角徘徊,目光不时扫过旅馆门口。
监视。而且不止一方势力。
她从贴身衣袋取出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接头的暗号和步骤。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但此刻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红色漆木梳,置于白色手帕之上……”
打开行李箱特制夹层,她取出那把红木梳。梳子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又拿出素白真丝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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