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蹲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还带着方俊体温的军功章。他看着方俊那挺拔的、决绝的背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他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腰杆一点一点地重新挺直了。
而另一边,方俊,正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刺骨的气焰,一步一步,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向了营部的指挥帐篷。
他胸中的那团火,从看到王卫国独自一人,蹲在炊事班的角落里,像条被主人抛弃的野狗一样自我放逐时,就已经被点燃。当教导员李卫东,在全营军人大会上,用那种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官样文章,一字一顿地宣读完那份狗屁不通的处分通报时,这团火,就已经彻底演变成了足以焚烧一切的燎原之势!
他要去理论!
他要去问个明白!
他要为他的兄弟,那个在和平年代把猪崽抱回床上取暖、在战争年代把地瓜看得比命还重的傻子,讨回一个最基本的公道!
“报告!”
方俊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按照规定在门口喊上三声。他一把掀开指挥帐篷那厚重的、沾满泥土的帆布门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地图油墨的味道。营长赵振声和教导员李卫东,正坐在一张用弹药箱临时搭成的桌子前,就着一盏马灯的光,研究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看到方俊带着一身寒气、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齐齐地抬起了头。
“方俊?你有什么事吗?不知道进指挥帐篷要先通报吗?”连长赵振声皱了皱眉。他对方俊这个屡立战功、脑子又活的兵,印象极好,但此刻,方俊脸上的表情,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报告首长!我有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向教导员汇报!”方俊目不斜视,目光像两把出鞘的利剑,越过了营长,直直地刺向了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的李卫东。
李卫东缓缓地放下缸子,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因为出汗而有些下滑的黑框眼镜,脸上露出了一丝明显的不悦。他不喜欢方俊这种带着强烈个人情绪、近乎质问的语气。作为一名政工干部,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个人英雄主义苗头。
“方俊同志,有什么问题,可以坐下慢慢说。你现在的状态,不像一个刚刚立了二等功的功臣,倒像一个准备打架的莽夫。”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字正腔圆,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辩的压迫感。
“报告教导员!”方俊双脚猛地并拢,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一个标准的立正,声音洪亮得震得整个帐篷都嗡嗡作响,“我站着说!我想问,关于对炊事班战士王卫国的处分决定,到底是谁做出来的?依据又是什么?!”
“是我和营长,经过党支部会议,集体研究决定的。怎么,你对组织的决定,有异议?”李卫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也开始变得严厉。
“我有!我非常有异议!”方俊的声音,因为愤怒,拔高了八度,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我想请问教导员,您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搞清楚,王卫国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顶着敌人的炮火,去那个该死的敌占区村寨,挖那两袋地瓜?!”
“我当然清楚!”李卫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重重地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是为了给你们被困在前沿观察所的侦察班送吃的!他的动机,是好的!这一点,在支部会议上,我们已经进行了充分的肯定!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用手指敲着桌子,一字一顿地说:“动机,不能凌驾于纪律之上!一名军人,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把纪律挺在前面!无组织,无纪律,私自离营,潜入敌占区,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严重的战场违纪行为!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更是拿部队的整体安危开玩笑!万一他行踪暴露,被敌人俘虏,甚至只是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让敌人判断出我军在前沿有小股部队活动,从而引来报复性的炮火覆盖,这个责任,谁来负?!是你方俊,还是他王卫国?!”
“责任我来负!”方俊想也不想就吼了出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李卫东的脸上,“报告教导员!我们侦察班,在119高地,被困整整三天三夜,弹尽粮绝!是我,在通讯中断的最后时刻,通过步话机,向王卫国的炊事班发出‘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给我们送给养’的命令!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如果不是眼看着兄弟们就要饿死渴死,谁愿意去冒这个险?!”方俊决定将这一切全揽到自己身上,于是谎称道。
“你命令的?”李卫东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冷笑一声,“方俊同志,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嘛。你一个代理班长,有什么权力,去命令一个炊事班的战士,执行这种足以致命的、毫无作战计划的送死任务?!你的行为,本身就是违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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