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商场三楼的小会议室内，烟雾缭绕。
总经理董振中正端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首位，手指间夹着燃了半截的香烟，神情严肃地听取着下属关于上半年各分厂产销情况的汇报。
作为马陵县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国营单位，人民商场不仅仅拥有县城中心那栋气派的三层营业大楼，旗下还掌管着四个为商场提供货源的附属工厂，是县里名副其实的财政支柱和就业大户。
平日里，即便是县长见了董振中，也要礼让三分，客气地称一声“董总”。
此刻，董振中正就一份市场拓展计划发表意见，语气铿锵，纵横捭阖，挥斥方遒，描绘着商场未来的美好蓝图，下属们纷纷点头记录，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权威被绝对掌控的氛围。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董振中的助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同时递上一张纸条。
董振中眉头微蹙，接过纸条扫了一眼：“董总，办公室有一位名叫张骑鹤的小伙子找您，说有事相商。”
张骑鹤？
这个名字让董振中心头猛地一跳！
这小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高考才结束几天？他来找我干什么？难道……是因为知知？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
强压下情绪，对助理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然后他迅速结束了当前的议题，宣布休息十分钟，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五分钟后，董振中推开了自己宽敞明亮的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张骑鹤正安静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腰背挺直，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局促。
“董叔叔，打扰您了。”
张骑鹤见到董振中进来，站起身，礼貌地打招呼。
“坐，坐。”
董振中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目光审视着张骑鹤，心里飞速盘算着他的来意。
他决定先发制人，假意关心地问道：“小张啊，高考考完了？感觉考得怎么样？估分多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准备报考哪所大学？”
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张骑鹤的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心虚或不安。
张骑鹤神色如常，语气平和地回答：“谢谢董叔叔关心。感觉考得还行，具体分数要等公布。我打算报考金陵的学校，目前比较倾向金陵工商管理学院。”
“金陵工商管理学院？”
董振中听到这个校名，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心里顿时笃定了七八分。
这名字，听起来就像个没什么名气的二本院校！
看来，穷人家的孩子，即便有点小聪明，眼界终究是有限的，选学校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和“理论派”，缺乏对真正优质教育资源的认知。
心底对张骑鹤刚刚因高考可能不错而升起的一丝谨慎，瞬间又被轻视之心所取代。
不等张骑鹤说明真正的来意，董振中自觉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便端起长辈的架子，用一种语重心长、实则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口吻，开始了“教育”。
“小张啊，你能考上大学，这是好事，叔叔也为你高兴。不过呢，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实则字字敲打。
“知瑜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她未来的路，她妈妈和我都规划好了。要么，回到马陵，进机关单位，走从政的路子，安稳；要么，就去大城市，做记者、律师这类体面又有前途的职业。她注定是要走高端路线的。”
“你呢，叔叔也希望你脚踏实地，收收心，不要好高骛远。读个书，学门手艺，将来找个安稳工作，就挺好。至于你和知瑜之间……唉，年轻人容易冲动，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说到最后，他甚至带上了一丝施舍般的“善意”。
“如果将来毕业了，找工作有什么困难，看在同乡的份上，叔叔或许也能帮你一二，在县里给你介绍个岗位。”
这番话，看似关怀，实则绵里藏针，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我女儿前途光明，与你不是一路人；你安分守己就好，别妄想攀高枝；我们之间，只有居高临下的“帮助”，没有平等的“合作”。
张骑鹤闻言，愣了一愣。
完全没料到董振中会如此直接且傲慢地切入这个话题，而且根本不给他说正事的机会。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是来谈项目合作的，不是来跟你讨论我跟你女儿未来关系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荒谬感，决定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董叔叔，您可能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为别的，是我准备了一个商业项目，觉得很有前景，希望能和人民商场合作，互利共赢。”
“商业项目？合作？”
董振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身体向后靠在真皮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笑容，语气带着讥讽。
“你能有什么项目？你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一无资金，二无人脉，三无经验，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项目？小伙子，有想法是好的，但还是要脚踏实地！别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叔叔很忙，还有很多重要会议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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