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梦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有些小得意，“其实……我工作基本已经定了，是去富民银行嘉禾市分行呢！”她言语中洋溢着被家人呵护长大的女孩特有的、不谙世事的坦然，“我爸妈都在市财政局工作，跟银行那边挺熟的。他们说让我去做审计或者风险合规这块，女孩子嘛，稳定一点好。”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天真而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安排。
王一心头一动，富民银行嘉禾市分行？这不正是他要去的地方吗？原来她也是。看着赵梦萌一脸轻松、理所当然地说出“工作已经定了”的样子，王一不禁在心里拿她和许知夏做了个对比。许知夏为了进银行付出了多少努力？为了留在嘉禾市和他在一起，放弃了复读的机会，从职业学院毕业后，一步步在省行打拼，抓住每一个机会，才走到了今天。而眼前这个叫赵梦萌的城市女孩，她的路要平坦得多，父母铺就的道路让她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可以轻松地说出“工作已经定了”这样的话语。这其中的差异，让王一心里泛起一点复杂难言的滋味，有对许知夏的心疼，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但很快，他又为许知夏感到骄傲。他的知夏，是靠自己一步步奋斗出来的。他没有对赵梦萌透露自己的去向，只是微笑着说：“是吗？那挺好，富民银行是大行，平台不错。审计和风控合规都是很重要的岗位，需要细心和原则性。”
“嗯！”赵梦萌开心地点点头，很满意王一的理解，“我也认为能学到很多东西！你呢？你想联系哪个银行？要不要……我让我爸妈帮你问问？”她热心地说，眼神里透着单纯的真诚和期待，完全是出于同学间的关心。
王一心里一暖，但立刻婉拒：“谢谢你的好意，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也在联系着，有点眉目了。”他不想依靠这种关系，爷爷那句“靠自己本事！奋斗！”犹在耳边。而且，他也确实有了蔡副行长那层对嘉禾市分行的交待……想到蔡仕德，他心头又掠过一阵阴霾。
“哦，那就好！”赵梦萌没太在意，“真希望你也是去富民银行，这样我每天就能见着你了。”说完这句，赵梦萌耳跟又红了，好像哪里不对劲，偷偷看了王一一眼，看到王一没有什么反应，她就赶紧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地问起王一在十佳歌手比赛的事情，追问他是怎么选歌的，练习了多久。王一挑了些轻松的经历讲了讲，引得她低低地惊呼和欢笑。
随着交流的深入，王一发现赵梦萌在专业上很有见地。她总能从审计的角度提出犀利的问题，比如，“如果银行为了业绩美化报表，外部审计真的能完全发现吗？”或者，“信贷审批中的主观判断怎么量化统计？”这些问题常常让王一思考良久，不得不查阅更多资料才能回答，她敏捷而深刻的思维，也让王一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王一发现和赵梦萌讨论专业问题特别高效，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种纯粹的、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生活的热爱，让王一感到久违的放松。不同于与许知夏相处时那种混合着爱恋、责任和未来规划的压力，和赵梦萌在一起时，他只需要专注于当下的话题，没有压力，没有顾虑，只有纯粹的学习和交流。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和低声的交谈中悄然溜走。一个星期的等待期，因为每天在图书馆与赵梦萌的相遇和交谈，变得不那么漫长和空白了。王一甚至习惯了走进阅览室时，看到那个靠窗位置上，赵梦萌对他露出的、充满着阳光味道的笑容，以及旁边那个为他留好的座位。
转眼到了王一预定回家的前一天。这天上午，他提早去了图书馆，把《商业银行管理》最后几章快速地浏览了一下，顺便整理好了这几天的笔记。
“今天怎么这么早？”赵梦萌笑着走到了座位上，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羊毛衫，领口别着一个精致的羽毛胸针，看起来格外的清新活泼。
“明天就回家了。”王一合上书本，“这么快就看完啦？”赵梦萌看着王一合上书，问话中弥漫着淡淡的失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嗯，主要部分看完了，笔记也做了不少。”王一整理着书包，“明天就回家了，一会儿上街买点特产，下午就收拾收拾东西。”他的语气中带着对回家的期待，却没有察觉到女孩眼底细微的情绪变化。
“明天就……走了吗？”赵梦萌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摩挲着书本的封面，刚才还满是笑意的双眼，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失落和怅惘。这一个星期，每天在阅览室和他相邻而坐，低声交谈，看他专注读书的侧脸，感受他偶尔流露出的自信和温和，已经成了她每天最期待也最安心的时光。那份朦胧的、如同初春枝头新芽般悄悄萌发的情愫，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要面临短暂的别离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像突然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支撑。
“嗯，明天下午的火车。”王一没有察觉到女孩眼底细微的情绪变化，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即将到来的回家旅程，飘向了许知夏，飘向了那个和她一同奔赴的终点站。他收拾好书包，站起身，对着赵梦萌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谢谢你这些天帮我占座，还陪我聊天。下学期见！”
“嗯……下学期见。”赵梦萌抬起头，努力对他笑了笑，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勉强和挥之不去的失落。她看着王一挺拔的身影转身离去，消失在书架间的通道尽头，只留下桌面上阳光投下的光影和她心中那片骤然扩大的空旷。阅览室依旧安静，只有书页的沙沙声，但对她来说，这方熟悉的空间，从此刻起，变得有些不同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涩涩的滋味，像一滴墨汁晕染在清水中，悄然在她心湖里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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