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传票,比催债的电话还要冰冷。
那是一张轻飘飘的白纸,上面印着黑色的宋体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只蚂蚁,往我骨头缝里钻。
原告:中国建设银行XX分行。
被告:祝你安居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法人代表,礼铁祝。
事由:金融借款合同纠纷。
我捏着那张纸,指尖都在发抖。
我没把它撕了,也没把它扔了。
我把它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桌上,像供着一张遗像。
这是第一张。
我知道,后面还有。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家那个小小的信箱,成了全市最繁忙的法律文件集散中心。
供应商的,工人的,广告公司的……一张张传票,像雪片一样飞来,每一张,都是给我那座已经塌了的“安居苑”坟头,添的一锹新土。
清算开始了。
第一个被开走的,是我的那辆猛禽。
那天下午,阳光挺好,两个穿着制服的法院工作人员,领着一个拖车司机,敲开了我妈别墅的门。
他们说话很客气,公事公办,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殡仪馆里给尸体化妆的师傅。
“礼先生,这是您的福特猛禽吧?根据判决,这辆车需要进行扣押拍卖。”
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车钥匙,递了过去。
钥匙上那个保时捷的挂坠,是我买911的时候送的,现在看着,像个天大的笑话。
拖车司机把我的猛禽拖上板车的时候,小雅和小静站在我身后,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
我能感觉到她们的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了。
我没回头。
我只是看着我那辆曾经像一头钢铁巨兽似的猛禽,被拖走了。
它就像我那段荒唐的人生,被人用一根铁链子,不由分说地,拽离了我的世界。
第二个被拍卖的,是我名下那套给小雅和小静住的别墅。
我没去现场。
我只是在手机上,看到了拍卖成功的新闻。
成交价,比我买的时候,便宜了整整一半。
我看着那个数字,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那不是钱。
那是一堆砖头,一堆钢筋,一堆我用钱堆起来的,虚假的梦。
梦碎了,东西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最后的审判,落在了我的“祝你安居”公司上。
公司账户里那点钱,连付银行的利息都不够。
破产,清算,注销。
我亲手注册的公司,我亲手给它取的名字,我亲手把它送进了火葬场。
我不仅赔光了第二次中奖的一个亿,银行一算,我还倒欠着他们,连本带利,一千多万。
我,礼铁祝,又一次,从亿万富翁,变成了“亿万负翁”。
而且,比第一次还惨。
第一次,我只是个光棍。
现在,我身后,是一大家子人。
小雅,小静,还有她们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里全是愁苦的老父亲。
我们四个人,像四只斗败了的鹌鹑,灰溜溜地,挤进了我妈那套别墅里。
我妈没说什么。
姥姥姥爷也没说什么。
他们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我们住。
晚饭的时候,一张小小的餐桌,挤了七口人。
谁也不说话。
只有筷子碰到碗边的,清脆的响声。
我看着眼前这盘我妈炒的土豆丝,突然就明白了。
有钱的时候,你觉得全世界都是你的。
没钱的时候,你才发现,你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
你以为钱能让你躲开这世道的苦?
狗屁。
钱,只是让你换一种方式吃苦。
以前是饿肚子的苦,现在是心里堵得慌的苦。
本质上,没区别。
都是他妈的苦。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我以为生活已经操蛋到不能再操蛋的时候,小静在一次干呕后,去医院检查。
她怀孕了。
她拿着那张B超单子,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看着我,眼睛里,一半是喜悦,一半是化不开的恐惧。
“铁祝,我……我们……”
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我能感觉到她瘦弱的身体,在我怀里不停地颤抖。
我张了张嘴,想说句“别怕,有我呢”,可那几个字,像被鱼刺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拿什么让她别怕?
拿我这一身的债吗?
还是拿我这张比脸皮还厚的嘴?
日子,就在这种绝望的平静里,一天天往下熬。
几个月后,小雅也快生了。
那天半夜,她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我跟我妈手忙脚乱地把她送进医院。
我在产房外面,坐了整整八个小时。
那八个小时,比我这辈子任何时候都漫长。
我没抽烟。
我把兜里那包皱巴巴的烟,捏碎了,扔进了垃圾桶。
我怕。
我怕我身上的烟味儿,会冲撞了什么。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从产房里传来。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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