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王师傅的时候，我喝得有点多，脚底下踩着棉花。
张姐非要给我打包剩菜，被我死活拦住了。
王师傅送我到楼下，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话，就是那么重重地拍了两下。
我懂。
我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别墅，感觉像是从一个温暖的梦里，一头扎进了冰窟窿。
我没开灯，摸黑上了阁楼。
那几尊神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默。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我脸上的疲惫。
我没犹豫，新建了一个文档。
文档的名字，叫《人间观察录之一：送货员》。
我开始敲字。
我没有写什么人生大道理，也没写什么狗屁的商业逻辑。
我写的，是王师傅那双长满了厚茧，指甲缝里永远嵌着黑泥的手。
我写的，是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那种又咸又涩的刺痛感。
我写的，是中午蹲在马路牙子上，十块钱的盒饭里，那几片肥得流油的猪头肉，吃进嘴里时那种原始的满足。
我写的，是王互傅在接到医院电话时，那种想哭又不敢哭，想喊又喊不出来，只能把所有痛苦和恐惧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的，那种憋屈的沉默。
我一行一行地写，像是要把这一个月的记忆，连皮带骨地都刻在屏幕上。
最后，我写下了给文曲星那老头子的总结。
“爷，我干完第一份活儿了。”
“我发现，人和人的悲欢，真他妈不相通。”
“以前我坐在迈巴赫里，从车窗看出去，觉得路边那些汗流浃背的搬运工，就是城市流动的背景板，模糊，没有意义。”
“现在我成了背景板，我才知道，每一个模糊的背景板背后，都有一家子人等着他挣钱回家吃饭。”
“他的腰酸腿疼，关系着他孩子的学费，他老婆的药费，他老娘的住院费。”
“他的命，不光是他自己的。”
“我以前觉得，钱能解决一切问题。没钱，就是原罪。”
“现在我发现，王师傅那几千块钱的坎儿，比我当年几千万的窟窿，还要难迈。”
“因为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数字，是虚的。花出去，我不心疼，因为我不知道它来的有多难。”
“他的钱，是他开着那辆破解放，一公里一公里跑出来的，是他弯着腰，一箱一箱扛出来的。每一分钱，都带着他的体温，都沾着他的汗。”
“那种钱，是拿命换的，丢一分，都像是从身上割肉。”
“我以前在巴黎的顶级餐厅，喝几十万一瓶的香槟，身边的人都夸我有品味。”
“我觉得那酒，喝进嘴里，除了酸，就是涩，跟马尿似的。可我得装着很享受，因为那代表身份。”
“现在我干完一天活，累得像条狗，从路边小卖店买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我才知道，那他妈的才叫‘解渴’。”
“爷，我悟了。”
“汗水，比香槟更能解渴。”
“因为它不光能润你的喉咙，还能把你心里那些年积攒下来的油腻、矫情和虚伪，都他妈给你洗干净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在椅子上。
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知道，文曲星那老头子，肯定会喜欢这份带着汗臭味的报告。
因为这玩意儿，真。
【财务状况核算】
本章收入：工钱150元/天*20天=3000元
本章消费：无（晚饭在王师傅家解决）
上期口袋现金余额：256.00元
【最终口袋现金余额：256.00元 + 3000.00元 = 325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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