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垮骆驼的,往往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是一场不打招呼,兜头浇下来的暴雨。
傍晚。
天,跟被人拿刀子捅了个大窟窿似的。
豆大的雨点子,带着一股子不要钱的狠劲儿,“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砸在房顶,砸在我那顶薄得像纸一样的头盔上。
整个城市,都像被泡进了洗脚盆里,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子绝望的潮气。
我那件黄色的冲锋衣,早就不是什么“黄袍”了,它就是一块吸满了水的破抹布,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又湿又冷,风一吹,那股子凉气儿直往骨头缝里钻。
可我手机里的订单提示音,却跟疯了一样。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一声接着一声,像庙里催命的钟。
全是些不想出门的懒人点的晚餐,火锅,烧烤,麻辣烫。
我穿着那件根本不防雨的雨衣,在积水没过脚踝的马路上艰难地往前蹭,感觉自己不是在骑车,是在开船,一艘随时可能散架的破船。
就在这时,手机又“叮咚”一声。
我心里一哆嗦,划开屏幕。
一个“死亡订单”。
屏幕上那几个字,像阎王爷的判词,又黑又粗。
取餐地址:城西,爱丽丝蛋糕店。
商品:八寸,奶油水果蛋糕。
送餐地址:市儿童医院,住院部B座,703病房。
我脑子“嗡”的一下。
城西到市儿童医院,横跨了半个市区,路程远得要命。
蛋糕,那玩意儿比刚出生的婴儿都娇贵,稍微一颠,就得给你整个容。
还是这种鬼天气。
我下意识地就想点那个红色的“拒绝”按钮。
可屏幕上方,平台那行冰冷的警告,像一把刀,明晃晃地悬在我脑袋上。
【拒单率过高将影响后续派单,请骑手谨慎操作。】
我攥着冰凉的车把,手指悬在屏幕上,抖得厉害。
最后,我咬着牙,点了那个绿色的“接受”。
没办法,得吃饭。
我把电驴的油门拧到底,破车发出一阵不甘心的嘶吼,在水花四溅中,冲进了雨幕。
等我浑身湿透,跟个落水狗一样赶到爱丽丝蛋糕店时,一股混合着奶油和烤面包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店里暖黄色的灯光,干净的地板,悠扬的音乐,跟我这个门外汉,是两个世界。
我站在门口,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两摊肮脏的水印。
店员是个小姑娘,化着精致的妆,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然后低头继续玩手机。
我等了足足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在平时,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在那一刻,我觉得比一个世纪都漫长。
我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心急如焚。
终于,那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被递到了我手上。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送餐箱的最底层,又脱下自己脖子上那条早就湿透的毛巾,叠了好几层,严严实实地塞在蛋糕盒子的四周,生怕它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我那辆花了八百块淘换来的破电驴,在离医院还有三四公里的一条主干道上,用尽了它最后一口气。
它先是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呜呜”声,车灯由亮转暗,最后,在我的绝望中,彻底熄火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雨点砸在身上的声音。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仅剩下十五分钟的配送时间,再看看眼前这条望不到头的,被路灯映成橘黄色的积水路。
一股巨大的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我。
我真想放弃了。
想把这破他妈的蛋糕从箱子里掏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再指着天上那片黑漆漆的窟窿,破口大骂。
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折磨我?
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客户的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焦急,还有一丝恳求。
“师傅,求求你了,能快一点吗?我儿子……今天过生日,他还在病房里,等着吹蜡烛。”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
不疼,但是酸。
酸得我眼眶发热。
我儿子。
我想起了我的儿子。
想起了我入狱前,隔着玻璃,他看着我那张茫然又害怕的小脸。
他过生日的时候,我这个当爹的,又在哪儿呢?
我挂了电话,没回话。
我怕我一开口,声音会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全是雨水的腥味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我把电驴往路边一锁,打开送餐箱,把那个沉甸甸的蛋糕,像抱着个炸药包一样,紧紧地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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