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的酒,后劲儿真他妈大。
第二天我从“老伙计”的驾驶室里醒来,脑袋像是被王哥那双蒲扇大手反复抽过,嗡嗡作响,里面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
车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带着海边特有的咸湿。
我摇下车窗,一股冰凉的风灌进来,总算把脑子里的混沌吹散了几分。
王哥那句“你这个兄弟,我认了”,还在耳朵边儿上回响。
我笑了笑,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
萍水相逢,一顿酒,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然后分道扬镳,这大概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
发动“老伙计”,沉闷的引擎声像是对我昨晚的放纵发出的抱怨。
我开着这台装着冷冻海鲜和青岛啤酒的钢铁巨兽,离开了那个停车场,也离开了青岛。
车轮滚滚,身后的那片蓝色,那片能稀释一切烦恼的辽阔,慢慢被高楼和丘陵吞噬。
我感觉自己像一条刚被扔回岸上的鱼,离开了水的包裹,又得靠自己的一口气,在干涸的陆地上挣扎前行。
从青岛到泰安,路不算远。
高速公路像一条灰色的、没有尽头的传送带。
车窗外的景物单调地重复着,绿色的农田,白色的村庄,偶尔掠过的高压电线塔。
我把收音机开得很大,里面一个女主持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念着一些矫情的爱情箴言。
我听得烦躁,直接关了。
驾驶室里瞬间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单调噪音。
这种安静,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心慌。
就在我昏昏欲睡,感觉眼皮有千斤重的时候,它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尽头。
泰山。
一开始,它只是天边一抹淡淡的、比云更厚重的黛色轮廓。
随着“老伙计”不断前行,那抹黛色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像是从地平线下面,一寸一寸地升起来,野蛮地挤满了我的整个挡风玻璃。
我以前在电视上,在书上,见过无数次泰山。
可当你真的开着一辆十八米长的半挂车,从它脚下驶过时,那种感觉,跟看图片完全是两码事。
那不是一座山。
那是一种气势。
一种沉默的、蛮不讲理的、压倒一切的气势。
它就那么矗立在那,灰黑色的山体裸露着,像一头远古巨兽的脊梁,上面沟壑纵横,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千百年的风霜。
天空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了。
阳光照在它身上,非但没有让它显得明亮,反而更衬托出它那种黑沉沉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跟着停了半拍。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脑子里那个瘤子,那个被文曲星当成KPI考核工具的定时炸弹,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我看着那座山,突然就明白了。
它不就是我的命吗?
它就是文曲星那个狗屁任务,就是我破碎的前半生,就是我还不清的债,就是我肩上扛着的一家老小。
它就是压在我头上的,那个具体化的、庞大的、无法撼动的命运。
我把“老伙计”开进了泰安服务区,找了个能清楚看见泰山的位置,熄了火。
我下车,靠在车头,点了一根烟,手竟然有点抖。
我没办法去爬它。
我没有时间,没有钱,更没有那个资格。
我只是个过路的司机,一个被生活追着屁股抽的陀螺,连停下来喘口气都是奢侈。
我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
看着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看着云在它腰间缠绕,看着鸟在它头顶盘旋。
它什么都不说,但它好像又说了一切。
它在说:你看,我就在这里,你过不去。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
“爬上去!礼铁祝!”
“你他妈连死都不怕,还怕一座山?”
另一个声音,是文曲星那种带着嘲弄的冷笑,在我脑子里响起。
“爬上去?爬上去有什么用?”
“你能把脑子里的瘤子,从山顶上扔下去吗?”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得直咳嗽。
是啊,有什么用呢?
征服一座山,改变不了我的处境。
呐喊几声,也吓不跑我脑子里的病魔。
我从车上拿下一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用开水泡上。
叉子挑开纸盖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廉价的香味飘了出来。
我蹲在“老伙-计”巨大的轮胎旁边,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面,一边看着远处那座黑沉沉的山。
一个同样在休息的司机,端着个大茶缸子溜达到我跟前。
“哥们儿,瞅啥呢?”
我头也没抬,嘴里含着面条,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瞅我爹呢。”
那司机愣了一下,一脸懵逼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的泰山,估计是把我当神经病了,摇摇头,端着他的茶缸子走远了。
我没理他。
我心里清楚,我没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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