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和小雅的视频电话后,驾驶室里重新被死一样的寂静和黑暗包裹。
手机屏幕上,那张全家福的壁纸还亮着,像黑夜里唯一的一盏灯塔。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那点支撑着我的光,灭了。
可我心里的那盏灯,却被点亮了。
我不是一个人在路上。
我这头咆哮的钢铁巨兽,这个移动的铁皮棺材,装的不是冷冰冰的化肥和茶叶。
装的是我儿子的奥特曼,是我闺女的毛绒熊,是我妈骂骂咧咧塞进来的锅包肉,是小雅和小静没说出口的心疼。
我把那桶没吃完的泡面连汤带水地喝了个精光,发动了“老伙计”。
“走,老伙-计。”
我拍了拍方向盘,像在拍一个老兄弟的肩膀。
“下一站,郑州。”
“咱去中原,看看那边的天,是不是比泰山顶上的更高。”
从泰安到郑州,几百公里的高速,我开得异常平稳。
我没再听收音机里那些咋咋呼呼的音乐,也没再跟导航里的志玲姐姐斗嘴。
我就开着车,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刚才视频里的每一张脸。
我儿子的口水,我妈的眼角,小雅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些,比任何提神的药都管用。
凌晨四点,当“老伙计”驶入郑州东服务区时,这座城市的轮廓才刚刚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现。
这里没有北京的威严,也没有青岛的海风。
这里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大”。
一种铺天盖地的、望不到头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大。
尤其是当我把车开进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巨型物流园时,我彻底被震撼了。
这里不是停车场。
这里是中国物流的心脏,我几乎能听见它在“突突”地跳。
每一次跳动,都是成千上万吨的货物,被泵向这个国家的四肢百骸。
成千上万辆和我一样的半挂车,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整齐地排列着,形成一片钢铁的森林。南腔北调的吆喝声、发动机的轰鸣声、叉车的警报声,混合成一首充满了生命力的交响乐。
空气里弥漫着柴油、尘土、方便面和各种货物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不好闻。
但真实。
我感觉自己不是开进了一个园区,而是像一滴水,汇入了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
在这里,没人关心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大家只关心你车上拉的什么货,要送到哪里去。
卸货的过程异常顺利,货主是个精瘦的河南汉子,话不多,点货、签字、转账,一气呵成,连口水都没喝。
运费到账,三千六百块。
我看着手机上的余额,心里那块因为刘哥而结下的冰,又融化了一点。
卸完货,天已经大亮。
一夜未眠,我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胃里空得发慌,那桶泡面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
我把“老伙计”找了个角落停好,决定犒劳一下自己。
不是去吃什么大餐。
我只想吃一碗热的,能烫到心窝子里的东西。
我凭着直觉,在物流园外围一条满是灰尘的小路上,找到了一家门脸小得不能再小的馆子。
招牌上就三个字:烩面馆。
红色的油漆已经斑驳,露出底下发黑的木板,但那扇玻璃门却被擦得锃亮,门里透出白蒙蒙的热气,像一个温暖的拥抱。
就是它了。
我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羊肉汤、香菜和面香的浓郁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就占领了我的全部嗅觉。
店很小,就五六张桌子。
老板是个光头大哥,围着一条看不出本色的围裙,正站在一口巨大的铝锅前,两只手上下翻飞,把一根根宽厚的面条拉扯着下进滚开的汤里。
他的动作,不像在做饭,像在表演一门古老的手艺。
“老板,来碗烩面!”
我找了个空位坐下,用我那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喊道。
“多放肉,多放香菜!”
光头老板闻声回头,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中!”
他那声“中”,短促,有力,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踏实感。
“妥妥嘞!恁就擎好吧!”
我听着这口地道的河南话,也乐了。
这感觉很奇妙。
两种截然不同的方言,在这间小小的面馆里碰撞,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像两种调味料,让这顿饭还没开始,就多了几分滋味。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烩面就端到了我面前。
那碗比我的脸还大。
奶白色的羊肉汤上,飘着几点鲜红的辣椒油和翠绿的香菜。宽得像裤腰带一样的面条,浸在汤里,若隐若现。大块的羊肉堆在上面,还有金黄的炸豆腐丝和褐色的木耳。
那股香气,蛮横地钻进我的鼻孔,顺着气管一路冲进我的五脏六腑。
我感觉自己快饿疯了。
我拿起筷子,先夹起一片羊肉,吹了吹,塞进嘴里。
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瞬间在舌尖上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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