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合肥一百二一宿的小旅馆里醒过来。
鼻子里的消毒水味儿,像是给我昨晚那点儿奢侈和安稳,打上了一个廉价的标签。
我翻了个身,床板“嘎吱”一声,叫得比我还痛苦。
笔记本就摊在枕头边。
那句“生活,就是个王八犊子”,在晨光里,像一句刚纹上身的、注定要后悔的座右铭。
我他妈竟然笑了。
手机屏幕亮了,货运APP上跳出个新订单,红色的字体,刺眼。
发货地:合肥。
目的地:南京(江苏)。
货物:一车家电。
我盯着“南京”那俩字,心里“咯噔”一下。
我想起了那个合肥饭馆老板,一脸不屑地说着“徽京”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夹杂着历史、地理、经济和面子的复杂情绪,我一个外地人,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那股劲儿。
我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咔吧咔吧”地响。
“得。”
我对着空气嘟囔了一句。
“我倒要去瞅瞅,这当年的‘大哥’,现在是个啥样。”
解放J6开上绕城高速,南京就像一头巨兽,张开了它钢铁的嘴。
我还没来得及感受这“大哥”的威严,威严就先一步找到了我。
警灯闪烁,一个穿着制服的交警,面无表情地打着手势,让我靠边。
“外地货车,临时通行证办了没?”
“警察同志,我这国六的车,一路绿码,咋还要办证?”
我陪着笑脸,心里却直犯嘀咕。
他指了指路边的牌子,上面一行小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规定。”
他吐出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龟腚,王八屁股的简称!但是我不敢这么说。
“去前面那个检测站复检,拿证。”
我还能说啥?在人家的地盘,规定就是天。
我跟着导航,七拐八绕,开到了一条偏僻得能拍鬼片的路上。
路的尽头,就是那个所谓的“指定检测站”。
好家伙。
那队排的,从院里一直甩到院外,我的解放J6排在队尾,像一头误入蚁群的笨熊。一眼望过去,全是跟我一样,一脸懵逼加一脸不耐烦的司机。
我熄了火,点了根烟,心里那股因为睡了个好觉而积攒起来的平静,瞬间被碾得粉碎。
等了快两个小时,终于轮到我了。
窗口里坐着个小年轻,二十出头,头发染得跟鹦鹉似的,低着头玩手机。
我把手续递进去。
他头也不抬。
“表格,自己拿去填。”
他的普通话里,夹着一股子硬邦邦的南京味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拿了表格,趴在那个油腻腻的台子上,吭哧瘪肚地填。
递进去。
“这里,不对。”他用笔尖戳了戳,爱答不理。
我拿回来改。
再递进去。
“这里,漏掉了呀。”他又戳了另一个地方。
我他妈忍着火,又拿回来,对着那张破纸,像个小学生一样研究。
第三次递进去。
他终于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搞什么东西啦?叫你填车辆全称,你写个‘解放J6’?行驶证上怎么写的,你就怎么抄,会不会啦?”
那一瞬间,我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从脚底板直接蹿到了天灵盖。
我两只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我怕我一松手,就会隔着那个小窗口,把这小瘪犊子薅出来。
操!
我心里在咆哮。
当年老子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开集团晨会,布置上千万的项目,都没他妈这么费劲!今儿个让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瘪犊子给我上课了?
我感觉我脑子里的那根弦,就快要断了。
我就像一头被拴了链子的牛,在队伍里一寸一寸地挪。
车里的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
我心里那股火,没地方撒,只能在五脏六腑里乱窜,烧得我肝疼。
就在我快要憋出内伤的时候,旁边一辆蓝色的小货车上,下来一个大妈。
一头时髦的小卷发,烫得精神抖擞。一件花衬衫,配一条黑裤子,嗓门贼亮。
她一眼就看见了我这副憋屈得像死了亲爹的熊样。
“小伙子。”
她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摇下窗户,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外地来的吧?”她用一种带着浓重“啊是地”口音的普通话说。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哎哟,你这个样子不行滴。”她指了指我手里的表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一看就是个实心眼子,我们南京话叫‘活闹鬼’,懂不懂啦?”
我心里更烦了,心说我倒霉关你屁事,还跑来数落我。
可那大妈完全没在意我的臭脸,自顾自地当起了老师。
“你这样老老实实排队,排到明天也轮不到你滴。”
她压低了声音,朝我勾了勾手指,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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