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通通的辣油,盖着一层炸得金黄的腐竹和花生。几根碧绿的青菜,还有黑色的木耳。米粉在汤里若隐隐现。最关键的,是那一撮酸笋。
就是它,味道的源头。
我看着那碗粉,做了半天心理建设。
死就死吧。
我夹起一筷子粉,闭上眼,猛地吸溜进嘴里。
第一口。
烫。
紧接着,是辣。
那股子辣,不是干辣,是带着香味的,一下子就把我的味蕾给炸开了。
然后,是酸。
酸笋那股子独特的,带着发酵气息的酸爽,猛地冲了上来。
再然后,是汤底那股子难以形容的鲜。
辣,烫,酸,爽,鲜。
各种味道,在我嘴里轮番爆炸。
我愣住了。
之前闻着想吐的那股子“臭味”,此刻,在嘴里,竟然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鲜香。
它不是臭。
它是香的极致。
我睁开眼,又夹了一大筷子。
呼噜,呼噜。
我开始大口地吃。
越吃,越觉得香。
越吃,越上瘾。
汗,从我的额头上,后背上,不停地往外冒。
鼻涕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那叫一个通透。
老板看我这个外地人吃得比本地人还香,脸上那副不耐烦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他擦了擦手,搬了个凳子,坐到我对面,自己点了根烟。
“怎么样,后生?”
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柳州口音。
“带劲!”
我嘴里塞满了粉,含糊不清地回了他两个字。
他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我们柳州人,就是这螺蛳粉的脾气。”
“看着不好惹,闻着有点冲,内里,实在,味道足。你得敢吃,敢交,才能品出那股子好。”
我停下筷子,看着他。
“老板,你们柳州,以前是不是特辉煌?”
我问。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吸了口烟,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辉煌过。”
“我们柳州,是广西第一个通火车的城市。我们造的‘柳江’牌拖拉机,全国有名。我们出的‘五菱’,现在还满大街跑。”
他说起这些,眼睛里是有光的。
那是一个城市,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那会儿,全国各地的人都来柳州打工,我们这儿,热闹得很。”
“后来呢?”
“后来……”
他顿了顿,弹了弹烟灰。
“后来,时代变了。很多厂子,不行了。很多年轻人,也出去了。”
他眼里的光,暗淡了一些。
那是一种繁华落尽后的失落,和对过往的怀念。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湛江那个聊起“北有青岛,南有湛江”的生蚝摊主。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也都有自己的落寞转身。
就像每个人一样。
“不过,我们柳州人,就像这螺蛳粉。”
老板又把话绕了回来。
“看着不好惹,其实骨头硬。就算再难,我们也能自己熬出一锅有滋有味的汤,把自己喂饱了,还能让外面的人,就好我们这一口。”
我听着,心里一震。
我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打了个饱嗝。
我感觉自己嘴里能养鱼了,还是带螺蛳的那种。
那股子味道,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很多东西,无论是人,是城市,还是这碗粉,都不能只看表面,只“闻”其味。
你得有勇气去尝,去深入,才能发现它那“臭”皮囊下的“香”灵魂。
生活也一样。
很多时候,闻起来又苦又臭,让人想逃。
但你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吃下去,咂摸咂摸,或许,就能品出它独特的滋味。
这就是“上头”。
对生活上头了,才能活得有劲儿。
我结了账,跟老板道了声谢。
走出小店,重新回到那条小巷。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霸道的螺蛳粉味儿,此刻闻起来,竟然有了一丝亲切。
我回到我的解放J6上,我的钢铁蜗牛壳里。
我拿出那个破旧的笔记本。
【收入】:南宁-柳州运费:+2000.00元。
【支出】:螺蛳粉(加辣加腐竹):15.00元。停车费:10.00元。
【支出共计】:25.00元。
【当前现金余额】:.50+2000.00-25.00=.50元。
【距离任务目标元,还差:.50元。】
我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
车窗外,柳州的夜色,和那些老工业区的轮廓,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沉默而坚韧。
今晚,我这艘破船,好像被加满了一种味道很冲,但后劲十足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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