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一股浓烈得,不讲道理的肉香,就冲进了我的鼻子。
“这是沈阳来的,礼兄弟!”
努尔别克冲着厨房喊。
他媳妇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我羞涩地笑了笑。
“快坐快坐。”
努尔别克把我按在客厅的桌子边。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凉菜。
很快,他媳妇就端着一个巨大的,像脸盆一样的盘子,走了出来。
盘子里,是满满的,大块大块的,煮熟的羊肉。
羊肉上面,铺着宽大的面片。
面片上,撒着皮牙子(洋葱)。
“来,兄弟,尝尝我们这儿的‘纳仁’!”
努尔别克递给我一把叉子。
“我们哈萨克人,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才吃这个。”
我看着那盆肉,有点懵。
这,也太实在了。
“大哥,这……”
“别这了那了,吃!”
他用一个大勺子,给我盛了满满一碗。
肉,汤,面,洋葱,混合在一起。
我学着他的样子,先喝了一口汤。
那股羊肉的鲜味,瞬间,就在我嘴里炸开了。
不膻,一点都不膻。
就是最纯粹的,最原始的,肉的香味。
我用叉子,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肉炖得,烂而不散。
牙齿轻轻一碰,就化开了。
满口的,都是油脂的醇香。
再来一口面片。
筋道,爽滑,吸满了肉汤的精华。
我感觉,我这几天,被戈壁滩上的风沙,刮得干巴巴的灵魂。
瞬间,就被这碗肉汤面,给泡开了,泡软了。
“咋样?”
努尔别克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期待。
“得劲儿!”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
“太得劲儿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媳妇又端上来一壶,奶白色的液体。
“来,喝这个,马奶酒。”
我尝了一口。
酸酸的,甜甜的,带着一股特殊的发酵味。
酒精度数不高,但后劲儿,很足。
我们就这样,吃着肉,喝着酒,聊着天。
我问他,这儿离边境线,有多远。
他说,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那儿有个口岸,叫巴克图口岸。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经常赶着羊,跑到边境线上。
有时候,哈萨克斯坦那边的牧民,也会赶着羊,跑过来。
两边的人,语言都通。
见了面,就坐下来,一起喝酒,吃肉,吹牛逼。
“那条线,就是给外人看的。”
努尔别克说。
“在我们心里,哪儿有草,哪儿就是家。”
我听着,心里,有点触动。
吃完饭,努尔别克从墙上,摘下来一个,像吉他,但又比吉他小很多的,乐器。
两根弦。
“这叫,冬不拉。”
他坐下来,把冬不拉,抱在怀里。
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一串苍凉的,悠远的,音符,就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流淌开来。
他开口唱了。
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
我只知道,那歌声,很慢,很沉。
像这片草原的风,吹了几千年。
像天上的雄鹰,盘旋了一辈子。
歌声里,有离别,有思念。
有出生时,第一声的啼哭。
也有死亡前,最后一声的叹息。
我听着,听着。
我感觉,自己那颗,漂泊了太久的心,被这歌声,给揪住了。
我想起了,我离开沈阳的那天。
我妈,小雅,小静,还有孩子们,在楼下送我。
我想起了,我在高速上,因为孤独,嚎啕大哭。
我想起了,我在三亚的海边,看着那栋别墅,悔恨交加。
我想起了,我在哈密的棉花厂里,为了我那个死去的爹,哭得不成人形。
我这一路,走得太远了。
远到,我都快忘了,我为啥要出发。
我以为,我是为了挣钱。
为了赎罪。
为了活下去。
可现在,我坐在这儿,听着这首,我根本听不懂的歌。
我忽然觉得,我也像这歌里唱的一样。
我就是个,回不了家的,牧人。
我的草原,在哪儿呢?
我的家,又在哪儿呢?
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但我没让它流下来。
我端起面前那碗,马奶酒。
站起来。
努尔别克停下了弹唱,有点疑惑地看着我。
我把碗,举到他面前。
然后,一仰脖,把那碗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一股辛辣的,带着酸味的气流,从我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把空碗,亮给他看。
然后,用我最纯正的,东北话,对他说。
“哥们,敞亮!”
努尔别克愣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
笑得,比刚才,还开心。
他也端起自己的碗,一饮而尽。
“敞亮!”
那一刻,我们俩,一个东北的货车司机,一个边境的哈萨克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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