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也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再也维持不住半坐的姿态，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面！如同被击垮的堤坝，彻底矮了下去！
屈辱？愤怒？怨恨？在这一刻，所有情绪都被身体濒临崩溃的剧痛和那如山如岳的绝对力量压制碾得粉碎！
他能看到自己喷在地上的血。看到碧鸢她们眼中流露出的，那如同在看一条断了脊梁、只能摇尾乞怜的落水狗般的表情。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清雪俯视着他喷血下跪的冰冷眼神里，那最后一丝或许存在的怜悯和犹豫，也在那刺目的猩红和自己的狼狈姿态下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仿佛看到什么极其污秽之物的冰冷排斥。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深处，那三种跗骨之蛆般的剧毒，在吴长老这“恰到好处”的威压下，如同被狠狠踩了一脚的毒虫，躁动地、贪婪地、向着周身百骸更深处的骨髓钻去！带来了新一轮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冰冷的抽取感！
“哈…哈哈…”
就在连他自己都以为即将被无边屈辱和剧痛淹没、彻底失去神智之际，在那无边威压和濒死剧痛的缝隙之中，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神魂最底层的扭曲火焰，却猛然间被点燃了！
这火焰并非愤怒，亦非怨恨。
那是荒谬！是无视天道纲常、万物生灵、乃至自身存在的极致轻蔑！是高高在上的神帝，在尘埃里看到一群蝼蚁在炫耀自己爪牙锋利时，那种足以点燃整个寰宇的荒谬嘲笑！
这股轻蔑，源自灵魂。林清雪的冰冷羞辱？吴长老的如山威压？这具身体的剧毒跗骨、骨髓被抽的痛楚？在这股凌驾于灵魂本源层面的荒谬感面前……如同尘埃！
“哈…咳咳…噗…”顾风剧烈地咳嗽着，又喷出一小口血沫，肩膀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但在那疯狂又轻蔑的笑声间隙，他染血的双手却猛地攥紧了拳！十指指甲深深刺入了被污血染红、微微发软的掌心！借着这自残般带来的刺痛刺激着摇摇欲坠的意识，竟然硬生生顶着吴长老那足以压垮寻常武夫脊梁的威压！
以一个极其缓慢、带着血污轨迹的姿势，缓缓地……重新挺直了上半身！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内腑撕裂的剧痛，如同在背负着一座万钧巨山缓缓挣扎而起。但他做到了！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血迹、污渍和脂粉印子的脸上，眼神幽暗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暴怒，没有哀求，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于凝固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那足以让直面其目光的林清雪也感到一丝莫名心悸的、冰冷到极点的黑暗。
“嗬……”顾风喉结滚动，挤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嘶哑气音，染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扯出一个比哭难看得多、却又蕴藏着无尽深渊的冷笑。
在林清雪愈发冰冷的注视下，在吴长老眉梢微挑、仿佛对这只蝼蚁还能动弹感到一丝意外的不解目光中。
顾风伸出他那双还在微微颤抖、同样沾满污血的右手，竟然……不是去扶什么支撑物。
而是极其平稳地、稳定得反常地，探向了地上那卷象征着侮辱和终结婚约的洁白锦帛！
林清雪眉头紧蹙。吴长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淡漠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风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脂粉污迹的、肮脏无比的手，就这样缓慢却无比清晰地……一把抓住了那卷象征着两人关系、曾经可能也承载着原主诸多幻想的雪白玉帛婚书！
林清雪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的情绪掠过。果然！他还是舍不得！还要做最后的挣扎吗？卑劣！不堪！到了如此境地还想用无赖手段…
就在她即将出声呵斥之际——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象征着某种东西被彻底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漠然决断！
顾风那染血的五指，就在林清雪惊愕呆滞的注视下，就在吴长老那淡漠目光也微微一凝的瞬间，如同撕开一张废纸般——将那份价值万金、凝结着两家契约的玉帛婚书，干净利落地、一撕两半！！！
“嘶……”
整个暖阁再次陷入一片倒吸冷气的死寂！碧鸢和小翠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看着那被撕成两半、如同两块垃圾般被顾风随意丢弃在地板污血中的白色锦帛，如同见了鬼！
婚书…被撕了？！
而且还是被订婚的男方…当众撕的？！
顾风无视了所有的惊愕目光。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两半婚书，仿佛刚才撕碎的，不过是随手拂去的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甚至还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在自己染血的衣襟上擦了擦同样沾血的手指。动作随意得近乎轻佻。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目光越过了脸色铁青、因意外而微微僵住的林清雪，平静地、甚至嘴角还带着那丝若有若无的、被血迹浸染后的诡异笑意，落在了吴长老那张依旧淡漠无波、但眼底深处已泛起一丝冷意的古拙面庞上。
“莫欺少年穷？”
顾风的嗓音依旧嘶哑难听，像破了的瓦罐在摩擦。可每个字却清晰地、平稳地吐了出来，甚至带着一点微妙的讽刺意味。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更高纬度的俯视和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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