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光线愈发晦暗，仿佛提前进入了傍晚。空气潮湿而凝重，吸进肺里带着一股草木腐烂的甜腥气。
之前还此起彼伏的鸟鸣虫叫，不知何时稀疏了下去，只剩下风穿过高耸树冠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声。
四人围坐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巨岩下，进行进入核心区域前的最后一次休整。
王胖子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用帽子扇着风，胖脸上全是汗水和疲惫。
陈默默默检查着背包的扣带和鞋带，目光不时扫向四周愈发浓密的、仿佛潜藏着无数眼睛的幽暗林莽。
冷青柠则拿出气体检测仪再次测量，屏幕上的数值虽然仍在安全范围，但某些指标如二氧化碳和挥发性有机物的浓度，比之前明显升高了。
老姜靠在他的木棍上，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望着前方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密林，脸上的皱纹在跳动的树影下显得更深了。
他掏出旱烟袋，却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
“再往前，就是老辈子人说的‘吃人岭’了。”老姜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山石摩擦般的质感，“现在年轻人不信这个，叫它什么……自然保护区，未勘探区。名头好听，里头的凶险，没变过。”
王胖子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吃……吃人岭？姜老爷子，您可别吓唬我们，这山里……还有吃人的东西？熊瞎子？狼群？”
老姜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前方：“熊和狼，看得见，摸得着，枪能对付。我说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回忆某些久远的、不愿触及的记忆——
“我年轻那会儿，跟你们一样，天不怕地不怕。跟着我爹和几个老猎人，敢往最深的山里钻。那一年，也是为了追一群罕见的香獐子，我们闯到了这片林子的边缘，再往里，我爹说什么也不让进了。”
他指了指前方幽暗的森林：“他说，这里面，有个地方，叫‘龙隐窟’。”
“龙隐窟？”王胖子瞪大了眼睛，好奇心暂时压过了恐惧。
“嗯。”老姜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敬畏与凝重，“老辈传说，古时候有条犯了天条的恶龙，被天神镇压在这秦岭深处，它的身子化作了山脉，龙魂就被封在一个隐秘的洞窟里，那地方，就叫‘龙隐窟’。”
“传说里讲，那龙魂怨气不散，影响了周围的山川地脉。凡是靠近龙隐窟的人，都会倒大霉。不是莫名其妙地迷路，在原地打转几天几夜走不出来，就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疯了，胡言乱语，力大无穷，最后要么摔下悬崖，要么自己走进深潭里淹死。”
王胖子听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往陈默身边靠了靠。
陈默眉头微蹙，但并未打断。他知道，很多民间传说看似荒诞，其核心往往是对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或危险地域的经验总结和神话包装。
冷青柠也放下了手中的仪器，冷静地追问：“具体有什么征兆？或者，有什么地理特征？”
老姜看了她一眼，对这位冷静得过分的女研究员似乎有些另眼相看。
他继续说道：“我爹说，靠近那地方，首先就是‘鬼打墙’。不管你怎么走，拿着罗盘也没用，最后都会回到原地。其次，人会心慌意乱，耳边好像总有人低声说话，但又听不清说什么，时间长了，脑子就糊涂了。”
他用力顿了顿手中的木棍，发出沉闷的响声：“最邪门的是，有人在那里见过‘鬼影子’——不是人，也不是野兽，就是一团模糊的黑影，飘来飘去，碰到它的人，身上就会起一片一片的黑斑，又痒又痛，没过几天人就没了。”
“黑影？黑斑？”陈默心中一动，这描述让他隐隐联想到了《青云手札》里提到的某些“阴煞缠身”或“地秽侵体”的症状，或许可以用强烈的辐射灼伤或者某种未知的真菌、病毒感染来解释？
冷青柠立刻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资料库快速查询，同时说道：“强烈的局部磁场异常，确实可以干扰生物自身的磁场感应和方向判断，导致‘鬼打墙’。某些次声波频率，也已被证实可以引发人类产生焦虑、恐惧甚至幻觉。至于黑影和黑斑……”
她沉吟了一下，“不排除是某种视觉暂留现象结合了未知的病原体或放射性物质接触性皮炎。”
她用科学的术语，试图解构这古老的恐怖传说。
老姜对他们这番讨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你们有学问，说得有道理。但我爹他们那一辈，亲眼见过进去没出来的人。民国那时候，还有一伙扛着奇怪仪器的洋学生，不信邪，非要进去科考，七八个人，一个都没回来。后来官府派人来找，也只在外围找到了他们丢弃的帐篷和一些破烂仪器，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林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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