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阿岩连滚带爬的身影很快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溪谷中残留片刻,旋即消散。溪边只剩下乾珘一人,月华在他银灰色的发丝上凝结成霜。他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圣女的“眼线”既已暴露,追踪或灭口皆是徒劳,反而会将潜藏的矛盾彻底激化。他拾起脚边一块温润的溪石,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石纹,随即屈指轻弹,石子破空坠入深潭,惊起一圈无声的涟漪。做完这象征性的动作,他如同无事发生般,从容转身,玄色长袍扫过沾满夜露的草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暂居的竹楼。
然而,寨子里的气氛在翌日清晨变得明显不同。阳光依旧明媚得有些刺眼,穿透茂密的榕树叶,在青石板路上织就斑驳的光影;鸟鸣依旧清脆如碎玉,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尾音,透着几分仓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暴雨将至前的压抑。寨民们看他的眼神,从之前的好奇与警惕,多了几分明确的疏离与隐隐的敌意。昨日还有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在竹楼附近追逐嬉闹,用乌溜溜的眼睛偷瞄这位异乡客,今日却是一片死寂,连鸡鸭都绕着竹楼的篱笆墙走,仿佛他的居所成了瘴气弥漫的孤岛。
辰时刚过,竹楼的栅栏门被轻轻叩响。一名身着靛蓝对襟布衣的寨老,身后跟着两名挎着腰刀、肌肉虬结的苗人青年前来。老者手中端着粗陶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和酸笋鱼,另一名青年提着竹筒清水,名义上是送来早餐,实则是再次明确“送客”之意。竹楼的吊脚在晨风中微微摇晃,檐角的铜铃却诡异般地沉默着。
“尊贵的客人,日出已高,山路崎岖,还是早些启程为好。”寨老的话语客气得如同上好的丝绸,裹着不容置疑的冰棱。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目光扫过乾珘腰间悬挂的玉佩——那枚雕刻着玄鸟纹的羊脂白玉,在苗寨的简朴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乾珘正临窗而坐,慢条斯理地用竹箸夹起一块晶莹的糯米饭,仿佛没有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不急。”他将米饭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贵寨风光独特,民风淳朴,本王还想多盘桓几日,领略一番。”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宛如深潭映月,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莫非,寨老不欢迎?”
寨老脸色微沉,手中的陶碗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客人,非是我不欢迎。只是寨中规矩如此,外人不可久留。何况……”他顿了顿,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西方的山峦,“寨中昨夜不甚安宁,恐有‘污秽’之物惊扰了客人。”所谓的“污秽”,正是苗人对邪祟的讳称。
乾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眉峰微挑:“哦?竟有此事?”他放下竹箸,指尖在微凉的陶碗边缘画着圈,“本王睡得沉,倒未察觉。不知是何等‘污秽’?是否需要本王相助?”他刻意忽略了“送客”的核心,语气诚恳得仿佛真要拔刀相助。
寨老被他这番装傻充愣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如同被泼了墨汁的宣纸。他身后的青年按了按腰间的刀柄,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老者却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躁动,枯瘦的手指攥紧了陶碗的边缘,指节泛白:“不劳客人费心,我族自有处理之法。”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只是为客人安危计,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双方僵持不下,竹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阳光透过窗棂,在乾珘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极了猫捉老鼠时的戏谑。最终,寨老重重一哼,拂袖而去,靛蓝的衣袍在空中甩出愤怒的弧线。那两名苗人青年则留了下来,名义上是“听候差遣”,实则像两尊石像守在竹楼门口,锐利的目光寸步不离地锁定着屋内的动静。
乾珘对此不以为意。他需要的正是时间,以及对方先沉不住气的破绽。他看似悠闲地在竹楼附近散步,时而驻足观察缠绕着古藤的图腾柱,时而俯身轻嗅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实则精神力早已如蛛网般铺开,始终锁定着村西那座被黑色帷幕笼罩的祭坛和下方的地窖入口。他能感觉到,那里散发出的古老气息,与他体内的长生草药力产生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共鸣,时而如磁石相吸,时而如正负电极般排斥,在血脉深处掀起无声的潮汐。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乾珘没有再去接触任何寨民。他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在竹楼中盘膝静坐调息,指尖结成繁复的法印,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窗外的虫鸣渐渐稀疏,月上中天时,万籁俱寂。子时刚过,他倏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映得整座竹楼仿佛亮起了两盏寒星。
他换上一身更利于夜间行动的深色劲装,腰束玄铁软带,足蹬薄底快靴,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竹楼。那两名监视的苗人青年,此刻正背靠着栅栏打盹,口角垂着晶莹的涎水——他们早已被乾珘以隔空点穴的手法点了昏睡穴,陷入沉沉梦乡,嘴角还挂着狩猎归来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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