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青石巷的晨雾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漫过济仁堂的木门槛,将院中晾晒的药草濡染出清冽的香气。檐角的铜铃被微风拂动,叮咚作响,打破了清晨的静谧。苏清越已在药庐内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她身着素色布裙,腰间系着绣着缠枝莲纹的围裙,蒙眼的青布带边缘沾着些许昨日熬药时溅上的药渍,却丝毫不显狼狈。
自那日午后,秦公子乾珘携了雨前龙井来访,两人在院中对坐品茗,谈及些许江湖医理,末了他忽有深意地问起她是否识得彼岸花后,苏清越对这位行事温雅却总带着几分神秘感的秦公子,态度便明显疏离了几分。倒不是因他那句突兀的问话,而是她隐约察觉,这位秦公子看她的眼神,太过深沉,像是藏着无尽的过往,那目光落在她身上,竟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的局促,仿佛自己并非自己,而是另一个他寻觅已久的人。
苏清越自幼眼盲,师父曾教导她,目不能视,便要用心去听、去感,人心叵测,唯有坚守本心,方能在这世间立足。这些年,她凭借过人的耳力与敏锐的感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善者、恶者、伪善者,皆能从其言谈举止、呼吸轻重间窥得一二。秦公子乾珘,于她而言,便是最难以捉摸的那类人。他言语温和,举止得体,出手阔绰,对她更是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关照,可越是如此,苏清越便越觉不安,总觉得这份关照背后,藏着她无法知晓的隐秘。
“苏姑娘,劳烦取两剂风寒药。”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是巷口杂货铺的张掌柜,近日春雨连绵,他不慎染了风寒。
苏清越停下手中捣药的动作,侧耳辨了辨声音,应道:“张掌柜稍等。”她摸索着走到药柜前,指尖在一排排抽屉的铜环上轻轻划过,凭借记忆准确找到装着紫苏、杏仁、桑叶等药材的抽屉。她的手指纤细而灵活,取药的动作熟练利落,每一味药材的分量都拿捏得分毫不差,仿佛那双蒙着布带的眼睛从未失明。
“姑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张掌柜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抓药、包药,忍不住赞叹道,“想当年你师父在时,便常夸你有天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张掌柜过奖了,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苏清越将包好的药递过去,声音平淡无波,“每日早晚各煎一次,趁热服用,三日后便能好转。”
张掌柜付了药钱,又闲聊了几句近日的天气,便转身离开了。苏清越正欲整理药柜,却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落地沉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她一听便知,是乾珘来了。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歇,只是将整理药柜的速度放慢了些。
乾珘推门而入,身上带着一丝清晨的凉意,他目光落在苏清越忙碌的身影上,眼神柔和了几分,开口道:“苏姑娘,早。”
“秦公子。”苏清越头也未抬,语气简洁,“今日是来抓药,还是问诊?”
乾珘见状,心中微叹。自那日茶叙后,她便一直这般对他,话语简短,不愿与他多说半句无关的话。他知晓她是察觉到了什么,或是对他生出了戒备之心。他本就不是擅长解释之人,三百年的岁月,早已让他习惯了将心事藏在心底,如今面对她的疏离,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今日并非为抓药问诊而来,”乾珘走到院中,目光扫过那些晾晒的药草,“只是路过此处,见院中药草长势甚好,想来看看姑娘。”
“多谢秦公子挂心,”苏清越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面向他的方向,“只是我今日尚有许多琐事要处理,怕是无暇招待公子。”言下之意,便是请他离开。
乾珘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本想说些什么,却见苏清越已转身走向诊室,口中道:“若公子无事,便请自便吧,我去看看昨日煎的药是否好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终究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也只会让她更加抗拒。他只能站在院中,静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诊室门口,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清香,混杂着她身上淡淡的气息,这气息让他心安,却也让他心痛。
苏清越走进诊室,并未真的去查看煎药的瓦罐,只是靠在门框上,轻轻吁了口气。她能清晰地听见院门外乾珘的呼吸声,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并非有意为难于他,只是直觉告诉她,离这位秦公子远一些,对自己更好。师父临终前曾告诫她,她命里带煞,易遇劫难,尤其是在感情之事上,需格外谨慎,若遇上一个看她眼神似失而复得珍宝之人,切记要远离,那不是缘,是劫。那时她尚不懂师父话中的深意,如今遇上乾珘,才渐渐明白,师父所言非虚。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清越听见院门外的呼吸声渐渐远去,想来是乾珘已经离开了。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到药柜前,继续整理药材。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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