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军覆灭的捷报,于昨夜子时,连同前线最详尽的战报与将领名录,一同被送至昭阳殿案前。
而景策踏着夜色,将近三更才回昭阳殿,正是因为要与沈充等大臣在宣政殿等着前线消息,商议此事。
这一晚,灯花爆了两次。
沈佳期在昭阳殿对着疆域图与官册,将那些纸页细细看过。何处该赏,何人该调,何处又需安插耳目以固战果,有十足的计较后,传话给父亲沈充,让沈充逐一安排。而朝会上沈充所奏请的“择一平叛有功之将,留任京畿,以备驱策”之议,也正是出自她的心意。
但沈充昨日在宣政殿面圣时,只向景策禀报了令三位郡尉入丰安觐见、并押解叛首献俘之事。这是功臣应有的恩荣,也是朝廷该有的礼数,景策自然懂得,亦无可指摘。
只是关于留任一将在京的后续之议,沈充那时在宣政殿是只字未提。
因此在今日的大朝会上,百官肃立,沈充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留任京畿以备顾问这番言辞恳切、思虑周详的奏请朗声提出时,景策端坐于御座之上,袖中手指瞬时收紧,只觉得意外与无助。
文武百官也是气息顿凝。
众人垂首低眉间,心思暗潮翻涌,纷纷以为大司马大将军此举,怕又是步步为营的棋着。
毕竟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世人皆道沈充扶植无权无势无根基的九皇子景策上位,意在培植党羽,扩充权柄。
然则此见流于皮相,未窥深衷。
先说择一郡尉留任京畿之事。
那三位郡尉,其实个个皆是存藏祸心、暗蓄逆谋之辈,且皆与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裕王景筹,暗有媾和。
沈佳期令父亲将其引进丰安,非为收揽,而是已布下天罗地网,欲一举尽歼。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这么多年的沈充虽然不理解女儿这么做的深意,但沈佳期自幼颖悟绝伦,胸中韬略每有惊人之见,沈充想来选择全然信任,任女布局。
而当初将景策推上至尊之位,更非天下揣测的那般怀有僭越之心。
沈氏虽非累世簪缨的百年门阀,但忠君二字是刻入血脉的传承。沈充是权臣,更是碧血丹心的忠臣,无论御座之上终属哪位皇子,他都会沥肝胆以奉明主,倾智谋而安社稷。
沈充之所以最终会择定景策,仅仅是因为爱女夜深人静时与他那些含泪却坚定的央求。
他最是珍之爱之的掌上明珠,那夜提着宫灯来到书房,裙裾拂过青砖时拂起细微的尘香,将灯盏轻轻搁在榉木宫灯架后,忽然敛衽深深下拜:“爹爹,女儿此生从未开口求过您什么,唯这一桩,恳请爹爹成全。”
“爹爹可曾见北斗如何指引紫微?河汉纵且横,北斗横复直。九殿下便是女儿心中那颗应位的星辰,这天下若不由他来坐,纵有千般贤主,于女儿而言,也不过是万家灯灭。”
“您教过女儿,真正的权术,不是把最有手段的人扶上去,而是把最该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女儿见过九殿下在树下读书时,遇蝼蚁衔食过路,会挪开靴履让道;也知晓殿下十三岁时侍先帝冬猎,暗遣侍卫将怀胎母鹿引离围场。青史如铁,乾坤如炉。帝王之道,既要雷霆手段以镇八荒,亦需春风化雨而泽万民。寒刃可定山河,而仁心方使玉宇长宁,这江山既需吞吐日月的锋芒,也离不开肯为蝼蚁驻足的柔光。”
“女儿求父亲扶植的,不是某一位皇子,而是若遇百年战火,第一缕愿意照在蝼蚁脊背上的晨曦。”
沈充早知爱女对九皇子青眼有加,却未料女儿情根已深植至此。
于他而言,诸位皇子不过棋枰上几枚冷暖玉石,择谁入主乾坤,无本质区别。先帝迟迟不立东宫,原因之一,便是诸位殿下皆非惊才绝艳之辈。想当年先帝为储君时,也曾宵衣旰食,颇有明君气象,孰料晚年耽溺丹鼎之术,竟让铅汞之毒蚀了心窍,终将山河之重如此荒谬地抛下。
灯架就在身侧,沈充看见烛火在女儿眸中摇曳成灼灼的光,也听见她坚定有力地说:“这龙椅若不是九皇子坐着,女儿宁可终身不踏宫门。”
前朝与后宫,本就是一根藤上结的两只瓜,作为沈氏女,沈佳期既生于这权势之藤最虬结处,便注定了此生命运。
若先帝晚几年驾崩,女儿或许可择个清静勋贵,安然度过一生。然他既执了这摄政金印,女儿的路便只剩下一条。无论哪片龙鳞登上御座,大晋的凤冠都必定落在沈氏女云鬓之上。
听罢爱女这番话,沈充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忽觉手中权柄重似千钧,又轻如飞絮。良久,他抚过案头小巧却威严的虎符,摇头轻叹。
罢了,罢了。
女儿既已认定,便由她罢。横竖他这把骨头还算硬朗,能替这景氏江山,再守几度春秋。
而后那般匆忙地将爱女送入宫闱,亦全然是沈佳期自己的主张。
沈佳期对景策用情极深,这爱意沉静如古潭,亦霸道如山海。景策登基,她入后宫,以贵妃身份强势摄政,与父亲一内一外,牢牢把持了前朝后宫。外人只见其威势赫赫,却不知她雷霆手段之下,包裹的皆是为景策荡平荆棘、稳住这万里江山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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