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战一行人进入敦煌城,在长史府安顿下来。
他又命人传信给后方的韩猛,令其速携家眷前来敦煌团聚。
长史府虽不如中原州府那般富丽堂皇,却是敦煌城内最为宽敞的住所。
连夜的激战与奔袭令众人疲惫不堪,但简单进食、又囫囵睡了一个安稳觉之后,大家的精神都已恢复了大半。
清晨天光大亮。
虞战端坐在大堂主位,苏定方、徐世绩、窦建德等核心将领分列左右。
而下首位置,则站着肩上缠着厚厚绷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长史耿询。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幅颇为简陋、边角甚至有些破损的羊皮地图。
“侯爷,各位将军。”
耿询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伤势和疲惫而略显沙哑,但神情却极为郑重。
“侯爷既已被陛下封为西海大都督,节度关外,这西域之地的情势,便是重中之重。”
他指着地图,开始讲述,
“请看,此乃河西走廊与西域东部的概略图。此处,便是玉门关。”
“出了玉门关,西行一百余里,便是我大隋在西域最东端的重镇——敦煌,也是侯爷您的治所所在。”
“而敦煌再往西一千五百多里便是鄯善,从鄯善到且末,相距又有一千六七百余里。”
说到此处,耿询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
“可惜,自大业年间以来,突厥屡有侵扰,朝廷鞭长莫及,这两郡守军,或被攻灭,或被迫内迁,如今,实际上早已被突厥占领,名存实亡了。”
“再往西,便是高昌、伊吾等西域诸国。”
“这些小国,向来是墙头之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我大隋强盛时,他们便遣使朝贡,称臣纳贡。”
“一旦中原有变,或是突厥势大,他们便立刻转而依附,甚至为虎作伥。”
耿询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介绍得过于简略,又或者是想让虞战更好地理解吐谷浑为何敢来攻敦煌。
他话锋一转,竟然开始细说起吐谷浑的王位传承:
“说起这吐谷浑,与我大隋关系也是颇为复杂。”
“其前代可汗,慕容世伏在位时,倒是颇为恭顺。”
“我朝为了安抚羁縻,还将宗室女,光化公主,嫁与他,和亲结好。”
“慕容世伏…光化公主…和亲?”
虞战端坐在上,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椅子扶手。
“这耿询说这些陈年旧事,和我们眼下的处境,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微微有些不耐,觉得耿询有些跑题,但脸上却并未表露,只是静静地听着。
“后来,慕容世伏病死。”
耿询继续说道,
“其弟慕容伏允继位。按照他们吐谷浑的习俗,兄长死后,其妻妾,由弟弟继承。”
“所以,这位慕容伏允,便也……娶了光化公主。”
“这……”
苏定方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习俗很是不齿,
“这等蛮夷,果然是不知礼仪廉耻!”
耿询苦笑道:
“苏将军,这在他们看来,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不仅弟弟可娶寡嫂,父亲死后,儿子甚至可娶其父之妻妾,亦是常事。”
“哈!”
一旁的徐世绩听了,忍不住嗤笑一声,插嘴问道:
“耿长史,那照你这么说,难道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能娶不成?那与禽兽何异?”
“这……”
耿询被问得一愣,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这……倒是未曾听闻。不过……”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嫌恶,
“蛮夷,本就与禽兽无异!做出什么悖逆人伦之事,都不足为奇!”
他的语气,带着这个时代士人,尤其是边地士人,对“胡虏”根深蒂固的轻蔑与歧视。
“种族歧视……文化优越感……”
虞战心中了然。
他来自后世,自然明白这是不同文化与习俗的差异。
但在这个时代,在这座刚刚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敦煌城,在这些与胡虏有着血海深仇的人面前,他不想,也懒得去纠正这种“政治不正确”。
因为此时的他,觉得那是相当正确!
“耿长史所言极是。”
虞战适时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蛮夷,不知礼仪,不通教化,畏威而不怀德。”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在座众将的点头附和。
耿询脸上也露出了找到知音般的神情。
“不过……”
虞战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了地图上,
“方才耿长史说到哪里了?是慕容伏允继位,娶了光化公主,之后呢?”
他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耿询连忙收敛心神,手指指向地图上敦煌以西那片广阔的区域,
“是是是,下官失言,说远了。”
“这慕容伏允,继位之后,初时倒也还算安分。”
“但自大业五年以来,尤其是今年,陛下东征高句丽,我朝大军深陷辽东,他便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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