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带着秋日的凉意,如同一匹轻柔的白纱,笼罩着劫后余生的桃源居。
昨夜送行的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圈冰冷的灰烬,如同一个巨大的、凝固的伤疤,烙印在广场的中央。空气中,那股由悲壮、决绝与血腥气混合而成的浓烈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反而沉淀下来,渗入了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和每一个人的呼吸之中。
韩宇一夜未眠。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小屋,而是在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望楼顶上,静坐了一夜。他看着星辰轮转,看着东方泛白,看着自己的家园在晨曦中一点点苏醒。工地上,有匠人起早,默默地开始修补昨日因备战而临时搭建的工事;伙房里,有妇人无声地淘米烧水,只是那袅袅的炊烟,似乎都比往日沉重了几分。
没有喧哗,没有号子,一种肃穆的、压抑的宁静,笼罩着一切。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他清秀却写满疲惫的脸庞时,刘三的身影,出现在了望楼之下。
少年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伤口被华佗用最好的药膏处理过,敷着一层细麻布。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凝。一夜之间,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少年气,只剩下钢铁般的坚韧。
“东家。”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韩宇从望楼上下来,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道:“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客人’。”
……
桃源居最深处,一间由山壁开凿出来的、本用作冬日储藏的地窖,此刻已被改造成了临时监牢。厚重的木门上,只开了一个小小的送饭口,两名护卫队员手持长矛,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
独眼狼,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悍匪头子,此刻正像一条死狗般,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墙角的石柱上。他身上的伤口被草草处理过,那只被韩宇一箭射爆的眼眶,被一块肮脏的布条包裹着,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水从中渗出。他仅剩的那只眼睛,浑浊不堪,充满了怨毒与恐惧。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在看清来人是韩宇,以及他身后那个如同沉默杀神般的刘三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你……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再无昨日的嚣张,只剩下色厉内荏的颤抖。
韩宇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刘三道:“队长,你想亲手杀了他吗?为二牛报仇。这是你应得的。”
刘三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瞬间充血,死死地盯住了独眼狼。那目光,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冰锥,让独眼狼如坠冰窟。他握住腰间那柄百炼钢短匕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匕首的握柄捏碎。
独眼狼骇得魂飞魄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他疯狂地挣扎着,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
“不……不要杀我!饶命!饶命啊!”他涕泪横流,丑陋的脸上满是恐惧,“我知道错了!我……我有很多钱!我都告诉你藏在哪里!我还有很多手下,我可以让他们都投降你们!只要……只要你饶我一命!”
刘三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那泓秋水般的寒光,从鞘中拔出。
然而,就在他即将拔出匕首的瞬间,韩宇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杀了他,太便宜了。”韩宇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走到独眼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曾经的恶狼,淡淡地说道:“我改主意了。我不杀你,我还要让你,活得‘好好的’。”
独眼狼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
但韩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独眼狼。你是我桃源居护卫队的一名‘教习’。”
“什么?!”独-眼狼和刘三,同时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
“你没听错。”韩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不是身经百战吗?你不是懂怎么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吗?很好。从明天开始,你就把你所有的本事,你杀人的技巧,你躲避危险的经验,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教给我的队员们。”
他俯下身,凑到独眼狼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会给你治伤,给你饭吃。但你每天,都要面对这群被你杀了兄弟的年轻人。你要看着他们,在你的‘教导’下,变得比你更强,比你更狠。你要亲手,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一个随时可以被他们捏死的蝼蚁。这,就是你活下去的代价。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吗?”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独眼狼的心里!杀人诛心!这比一刀杀了他,要残忍一万倍!
他看着韩宇那张带着浅笑的清秀脸庞,只觉得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仅剩的独眼中,怨毒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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