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王砚夫妇也能猜到。一个小女娃,跟着师祖在外漂泊八年,哪有容易的。王氏听着她轻描淡写说“寒冬腊月在药圃里辨草药,手指冻僵了就放嘴里含含”,眼泪就没断过,用帕子擦着眼角,又怕女儿看见伤心,强扯出笑:“回来就好了,往后娘日日给你做红糖姜茶,再不让你冻着。”
倒是王子墨,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几旁研墨。他研得极认真,拇指按着墨锭,顺时针慢慢磨,墨汁在砚台里晕开,黑得发亮。他时不时抬眼看看姐姐,眼里满是好奇与亲近——姐姐比画里好看,说话时声音轻轻的,不像院里的丫鬟姐姐们总咋咋呼呼。
“弟弟这些年身子好多了。”王子卿注意到他研墨的手,虽纤细,却稳得很,连墨锭都没晃一下,不由笑道,“看这手法,丹青定是精进不少。”
王子墨被夸得脸颊微红,像染上了层淡霞。他从案上取过一卷素绢画轴,小心翼翼递过来:“姐姐看。”画上是院角的一株腊梅,枝干用焦墨勾勒,苍劲有力,花瓣却用淡墨晕染,边缘透着点粉白,竟像是沾着晨露,灵动得很。最难得的是枝干旁的题字,是小小的“子墨”二字,笔锋虽嫩,却已有了几分风骨。
“好,画得真好。”王子卿真心赞叹,指尖轻轻拂过绢面,“难怪师祖总说星星是块好料子,心细,手也稳。”
夜里,王氏陪着女儿睡在西厢房的旧榻上。帐子是藕荷色绣兰草纹,枕头上还留着淡淡的皂角香。王氏摸着她胳膊上隐约的疤痕——那是去年在山谷采药时被毒蛇咬的,虽救回来了,却留了浅印,眼泪无声地打湿了枕巾,声音低得像叹息:“月月,以后不走了,好不好?家里有你爹,有星星,往后娘护着你。”
王子卿没说话,只是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像小时候那样蹭了蹭她的颈窝。王氏的怀抱还是暖的,带着她记了八年的桂花油香。听着母亲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她却没什么睡意。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院里。
月光洒在青石板上,白得像极了九年前的那个雪夜,她摸着腰间的湛卢剑,凉滑温润。
手腕轻转,“锵”一声轻响,剑身在月色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映得她眼底亮得惊人。八年寒暑,她跟着师祖学了一身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更得了那位隐士剑客真传,“墨玉郎君”一手银针救人,一柄长剑护己,江湖上已小有耳闻,却没人知道这“郎君”原是女儿身。
“姐姐。”身后传来轻唤,是王子墨。他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怀里抱着件厚披风,小脸上还带着困意,眼睛却明亮:“夜里凉,姐姐披上。”
王子卿收剑回鞘,接过披风披上,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不由捏了捏:“怎么还没睡?”
“在画姐姐练剑。”王子墨指了指东厢房亮着的灯,那里是他的小书房,“方才看见姐姐在院里,就想画下来。等哥哥回来,也画一幅他的——娘说哥哥现在马术了得,定是威风。”
王子卿心头一暖,揉了揉他的头,软发在掌心轻蹭。是啊,哥哥王子旭也该回来了。当年他跟着徐师父去学艺,说要练出真本事才回来护家,如今也有八年了。那个总爱把“我是哥哥”挂在嘴边的小男孩,如今该长成挺拔的少年了吧?
她望着京城的方向,那里藏着当年被迫离开家族的缘由,藏着父亲这些年的隐忍。月光落在她脸上,眉间的红痣在清辉里浅浅发亮,眼神清亮又坚定。
她望着京城的方向,眼神清亮。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这一次,她回来了,带着一身医术,一柄利剑,要护着这家人,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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