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在暴雨中忽隐忽现,李恪猛地扯开金线绣着螭纹的袖袍,将朱批文书狠狠掼在雕花檀木案上。
鎏金螭纹袖扣与桌面轰然相撞,震得镶嵌着夜光螺钿的茶盏剧烈震颤,残存的冷茶泼洒在案头的地图上,蜿蜒如血色溪流。
他染着丹蔻的指尖死死戳住文书上“剑南道赋税拖欠三月“的朱砂字迹:“老高你睁大眼睛瞧瞧!民部那群豺狼就等着撕咬咱们,唐俭那老狐狸的眼睛比鸱鸮还毒,交不出银子,咱们都得被抽筋扒皮!“
高自在倚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转动着夜光杯。杯中琥珀色的剑南春泛起细密涟漪,映得他眼角的疤痕愈发狰狞。
铜制兽首烛台上,火苗突然爆起一朵灯花,他忽然低笑出声,声如夜枭:“老高,进来。“
话音未落,高士廉已跌跌撞撞跨过门槛,腰间的鱼符随着颤抖的身躯撞出细碎声响,官帽上的白玉簪子在风雨声中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殿下,大人,有何吩咐?“高士廉的声音戛然而止,被李恪如鹰隼般的目光钉在原地。
蜀王手中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千里江山图》的青绿色彩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剑南道的税款,如何了?“李恪折扇轻点桌面,震得案头铜镇纸微微弹跳。
高士廉偷瞄了眼高自在阴晴不定的脸色,喉结艰难地滚动。
他伸手入袖,摸出一卷泛黄的账本,纸张边缘还带着水渍:“按照陛下定下的税率,哪怕是减税了,应缴一百五十万贯。可...可水利衙门催着修缮都江堰的工程款,发行的债券也到了兑付期还有那个纸币的公信力目前下降,不少百姓要兑换现钱,若将税钱尽数上交,恐怕财政运行困难。”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雨声里。
“如实上缴!“高自在突然将夜光杯狠狠砸向青砖地面,精美的琉璃杯应声碎裂。
飞溅的酒液混着朱砂字迹,在文书上晕染出诡异的暗红,宛如未干的血迹。
他扯松领口的盘扣,露出缠绕着纱布的脖颈,新鲜的血痂在烛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难不成你要本官带头偷税漏税?财政缺口的银子,从我私库里拿!“说罢,他抓起案头的玻璃酒樽,仰头灌下一大口葡萄酒,喉结剧烈滚动。
李恪抚掌大笑,腰间玉珏相撞发出清越声响:“都说高长史是剑南第一贪,看来传言不虚!瞧瞧这府邸的装修,比本王王府的规格还高。不知情的,还以为您才是这剑南道的都督呢!“他的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高自在脖颈青筋暴起,猛地扯开绷带。
狰狞的箭伤蜈蚣般盘踞在锁骨上方,皮肉外翻处还隐约可见未取净的箭头碎片:“蜀王殿下好记性!您王府后花园的太湖石,哪块不是从我的采石场借走的?上个月青枫峡剿匪,我的警卫大队连皮甲都凑不齐,可您的亲兵,个个佩着西域进贡的精铁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回忆起那场战斗,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
“少在这演苦肉计!“李恪折扇重重敲在案上,扇骨将账本震得散开,“本王身为剑南道总参谋长,还能不知你那警卫大队的新式战法?全体火枪兵不着甲、不配盾,非要学什么拿破仑闪电战!现在损兵折将,倒来怪我?“
高自在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半月前的惨烈景象在眼前重现:暴雨倾盆的密林中,火枪兵们被淋湿的火药无法击发,单薄的新式军装在流箭下如同薄纸。惨叫声、箭矢破空声、雨声交织在一起,若不是李恪率山地师及时赶到,自己恐怕早已横尸荒野。想到这里,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殿下可查出箭矢的来历?“他突然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碎瓷片,“那些可都是大唐军队的制式箭矢。“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只有雨声依旧。
李恪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半截箭杆:“还能有谁?王家、李家、刘家、张家这四大家族,表面上对扫黑令唯唯诺诺,背地里却豢养私兵、勾结匪帮、贩卖军械给六诏部落。高长史打算何时动手?“他将箭杆重重拍在案上,眼神中满是杀意。
高自在摩挲着杯沿的手指骤然收紧,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寒光:“老高,税银筹备还需多久?“
“回大人,至少两月。“高士廉小心翼翼地回答,额头的冷汗滴落在账本上。
他看着两位上司剑拔弩张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只盼着这场风波能早日平息。
“两月足够了。“高自在猛地起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宛如张开獠牙的猛兽。
他伸手取下墙上的玄铁长剑,剑鞘与墙面相撞,发出龙吟般的声响:“本官亲自押运税银进京,但在此之前,总得找只鸡来儆儆猴。张家既然敢资助匪帮伤我,就别怪本官不客气!李恪!“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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