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散了吧。”他挥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众人如蒙大赦,却不敢立刻就走,只是小心翼翼地、无声地后退,散去,回到那些高大的书架阴影里,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
陆仁贾独自坐在条案后,看着那支搁在砚台上的朱笔,笔尖的残红如同新鲜的血迹。
值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刘瑾刘公公捏着兰花指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讨好和审视的古怪笑容。他身后跟着一个小火者,手里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哎呦,陆小哥儿…哦不,陆管事,”刘瑾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死寂,“忙着呢?档头惦记着你这边‘考成’初试,特地让杂家过来看看,顺便啊…”
他对小火者使了个眼色。小火者上前,将那个布袋放在条案上,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足有二十两的官银!
“…把这次的‘冰炭敬’给你送来。档头说了,往后啊,你这边的‘敬仪’,按这个数走。”刘瑾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有,这是档头特意赏你的新茶,雨前龙井,香着呢!”
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罐,放在银锭旁边。
银子闪着诱人的冷光,茶叶罐精致小巧。与桌上那本猩红点点的考成簿,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档案房里那些还没完全散去的番子们,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神里的恐惧迅速被更复杂的嫉妒和渴望所取代。
陆仁贾看着那银子和茶叶,没有立刻去碰。
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犒赏,是拉拢,更是一副更沉重的枷锁。把他牢牢捆在这架名为“东厂”的战车上,捆在这套由他亲手建立、却注定沾满血腥和恐惧的“规矩”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没有先拿银子,而是拿起了那罐茶叶。冰凉的瓷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抬起眼,看向刘瑾,脸上慢慢挤出一个极其公式化的、看不出喜怒的笑容:
“谢档头厚赏,谢刘公公跑这一趟。”
他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当的感激。
“卑职,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档头期望。”
刘瑾满意地笑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扭着腰走了。
档案房里重新剩下他一人。
陆仁贾放下茶叶罐,手指拂过那些冰冷的银锭。
然后,他再次拿起那支朱笔。
在新的、空白的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名字——正是刚才那三个被划了叉、走向诏狱的番役的名字。
在每个名字后面,他并没有记录他们的“过错”,而是用极其工整的小楷,写下:
【罚银:五两。】 【罚银:五两。】 【罚银:五两。】
共计:十五两。
他看着那三个名字和后面的数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一块最大的银锭,约莫十两重,揣进了自己怀里。
又将剩下的十两碎银和那罐茶叶,轻轻推到了桌案一角,对着空无一人的档案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宣布某种新的、更隐晦的“规矩”,声音平静无波:
“他们的‘罚银’,我先代为‘保管’。”
“剩下的,充作‘公中茶水电炭’之用。”
角落里,隐约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松口气的声音,还有更多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目光,投射在他看似单薄的背影上。
那本摊开的考成簿,静静躺在那里。
朱笔的痕迹,猩红刺目。
新的“规矩”,已然开始运转。冰冷,高效,且无比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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