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未至,闷热的湿气压得东厂刑房后院的青砖地都喘不过气。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蝉在聒噪,搅得人心头更添一层毛躁。
平日里这个时辰,不当值的番子们早作鸟兽散,钻去哪个阴沟赌档喝烂酒,或是缩回值房挺尸。可今日,这处平日里尿骚味比人气重的偏院里,却黑压压挤满了人。几十号穿着灰褐、暗红贴里的番役,个个脸上油汗涔涔,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钉子,死死钉在院子中间那个临时搬来的破木箱上。
箱子上站着个人。陆仁贾。
他身上的番子服比旁人干净些,但也叫汗水打透了大半,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他没戴帽,头发用根破布条草草束着,几缕湿发粘在额角,看着有几分狼狈,但那双眼睛,却在闷湿的晦暗天光里,亮得灼人。
他手里挥舞着一卷皱巴巴的文书,声音拔得老高,试图压过底下苍蝇嗡嗡似的议论和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粗重喘息。
“…诸位!听我一言!”陆仁贾抹了把脸上的汗,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前排人的脸上,“咱们往日行事,痛快是痛快!可这月例银子,它不见涨啊!”
底下响起几声含糊的附和,更多的是不耐烦的冷哼。
“为啥?杀鸡取卵!涸泽而渔!”陆仁贾用力拍着手里的文书,砰砰作响,“西街棺材铺的老刘,上月叫咱们刮了三次地皮,底裤都当了吧?这月呢?关门大吉!跑啦!咱们捞着个屁?”
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低声咒骂。
“还有南城脂粉店的张寡妇!”陆仁贾越说越激动,手指头恨不得戳到天上去,“多水灵的肥羊?愣是叫王老五他们几个,逼得悬梁了!好好一只下蛋的母鸡,没了!”
被点名的王老五在人群里梗着脖子骂:“操!那娘们儿自己想不开!怪得着爷?”
“闭嘴!”前排一个疤脸档头回头低吼一声,王老五悻悻缩了回去,但眼神里的不服和戾气更重了。
陆仁贾喘了口气,他知道戏肉来了,能不能成,就看这下子。他猛地将手里那卷文书抖开,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可笑的圆圈箭头画满了东西。
“所以!卑职苦思冥想,参照古人‘仁政’之法,草拟此‘惠商安民、细水长流’之策!”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劈了点叉,“咱们得改章程!立规矩!”
底下瞬间炸了锅!
“放你娘的屁!” “哪来的酸腐措大!” “惠商?老子惠他奶奶个攥!” “细水长流?流你娘个蛋!”
怒骂声、嗤笑声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淹没了陆仁贾的声音。几双布满老茧、沾着不明污渍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铁尺和锁链,眼神凶狠得像要把他生撕了。
陆仁贾头皮发麻,但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他跳下木箱,几乎冲到最前面几个凶相最盛的番子面前,把那张鬼画符般的“策论”几乎怼到他们脸上。
“看!看清楚!”他手指哆嗦着点着上面一个画了铜钱标志的圆圈,“分片!定额!按月收取‘平安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赌坊妓馆收多少,酒肆茶楼收多少,小摊小贩又收多少,都定死!”
一个满脸横肉的番子一把打开他的手,唾沫横飞:“定死?定你娘!老子今天高兴多收二两,明天不爽少收五钱,全凭爷乐意!要你这猢狲定的鸟规矩!”
“就是!绑着手脚干活,还叫东厂番子吗!” “这他妈是给爷们上嚼子!”
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失控。
陆仁贾被推搡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木箱上,生疼。他猛地站直,眼睛也红了,嘶声力竭地吼回去,声音压过了嘈杂:
“蠢!你们他娘的眼光能不能长远点!只看见眼前三瓜两枣!”
他猛地指向文书另一部分,那里画着几个歪扭的阶梯和向上的箭头:“定额是底薪!啊呸,是保底!超额完成‘捐献指标’的,有赏!连续三月达标的,升赏!这叫绩效!懂不懂!绩效!”
“还有!”他不等众人反应,又指向另一处,“推出‘包月套餐’!对,就是包月!一次性交足一个月‘平安捐’的,打九五折!不,九折!享受优先保护权!但凡他的铺子被混混骚扰、被对头砸场,咱们优先、加派人手去平事!这叫…这叫培养优质客户!增加客户黏性!”
院子里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骚操作震得有点懵。包月?打折?优先保护?这他妈是收保护费还是开店做买卖?
“还有更绝的!”陆仁贾趁热打铁,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推出‘VIP快速通道’!谁家掌柜、东家要是半夜嫖宿被抓、赌钱被扣,只要亮出咱们特发的‘东厂惠民牌’,值班弟兄第一时间放人!免受牢狱之苦!这项服务,单收费!按月交!或者…或者按次结算也成!”
死寂。
彻底的死寂。
只有树上的蝉还在不知死活地叫着。
所有人都像看一个从十八层地狱最底下爬上来的、会说人话的疯子一样看着陆仁贾。这已经不是规矩了,这他妈是把东厂的脸皮扒下来,蘸了唾沫,当票子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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