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立誓不嫁引发的波澜,在贾府高墙内荡漾了数日,终究被新的闲话与日常琐事所覆盖。唯有梨香院,仿佛自成一方天地,悄然发生着变化。
薛姨妈初时忧心忡忡,但见女儿神色如常,每日里不是查看账本,便是与文嵇、薛蟠商议事务,眉宇间非但没有愁苦,反而添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奕奕神采,便也渐渐释然。她终究是心疼女儿的,既然女儿选了这条路,她这做母亲的,也只能尽力支持。
得了妹妹的全权委托和资金支持,薛蟠如同脱缰的野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虽不通文墨,但常年混迹市井,三教九流认识不少人,于吃喝玩乐、人情往来上自有其门道。组建商队,招募人手,联系镖局,打通沿途关卡,这些在文人看来繁琐复杂的事情,他竟处理得有声有色。
文嵇则坐镇中枢,一面继续优化恒舒典与济仁堂的管理,一面开始着手筹建药坊和织坊的筹备工作。他按照薛宝钗的思路,先是盘下了京郊一处带有库房和晾晒场的小庄园,准备改造成药坊;又通过昔日江南织造府的关系,重金聘请了几位技艺精湛的老师傅,开始筹划建立一个小型织坊,尝试仿制和改进一些南边的紧俏花样。
薛宝钗并未事事亲力亲为,她更像一个掌舵者,把握着大方向,将具体事务交给合适的人去执行。她深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给予薛蟠和文嵇极大的自主权,只在关键决策和资金调度上亲自把关。
这一日,薛蟠兴冲冲地回来,带来一个消息:“妹妹,商队的人手和货物都筹措得差不多了!我打算下月初八就出发,先走一趟山东、江南,探探路子!镖局请的是威远镖局,总镖头与我喝过几次酒,是个爽快人!沿途的几个关卡,我也打点好了,保管畅通无阻!”
薛宝钗仔细听了他的安排,点了点头:“哥哥辛苦了。初次出行,不求盈利,首要稳妥。货物清单我看了,以京城特色的景泰蓝、珐琅器、皮毛和北地药材为主,搭配部分从济仁堂调拨的成药试水,比例尚可。只是这护卫人手,似乎还单薄了些。”
薛蟠不以为意:“有威远镖局的镖师呢,再加上咱们自己雇的十几个护院,足够了!”
“不够。”薛宝钗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如今世道并不太平,水路有漕帮,旱路有山匪。商队初立,招牌不响,更容易被盯上。威远镖局的名头虽响,但难保没有铤而走险之徒。再追加一倍护卫,要请真正见过血、有本事的老手,银子不是问题。”
薛蟠还想争辩,但见妹妹神色凝重,想起她以往算无遗策,便咽下了话头,应道:“行,听妹妹的,我再去寻些好手。”
“还有,”薛宝钗又道,“此次南下,除了售卖货物,更要留意收购当地特产。尤其是江南的优质生丝、苏杭的新颖绸缎花样,以及……福建沿海的舶来品消息。若有可靠的当地商人,也可尝试建立联系。”
她说着,取出一封信递给薛蟠:“这是我写给金陵老宅管家的一封信,你到金陵后,可去找他。他在当地经营多年,人脉颇广,或可提供些助力。”
薛蟠接过信,小心收好,心中对妹妹的周密更是佩服。
送走薛蟠,薛宝钗又唤来文嵇,询问工坊进度。
文嵇回禀道:“药坊选址已定,正在整修。聘请的两位坐堂大夫和几位制药师傅也已谈妥。只是这新药方……”他面露难色,“按东家的意思,想研制些便于携带、见效快的成药,但此事非一日之功,需反复试验,且即便制成,如何让百姓信服购买,也是难题。”
薛宝钗沉吟片刻,道:“药方之事,急不得。可先沿用济仁堂一些口碑好的成熟方子,制成标准化的丸散,确保品质稳定。至于新药,慢慢试验无妨。推广方面,我有个想法……”
她顿了顿,道:“可先在济仁堂内设一‘施药处’,每逢初一十五,免费发放一些防治时疫、驱寒祛湿的寻常药散,每份剂量不必多,但务必有效。同时,将我们制成的成药,附上详细说明,赠送部分给相熟的府邸、寺庙,尤其是那些常做善事、有声望的人家。口碑,需要一点点积累。”
文嵇眼睛一亮:“东家此计大善!以小惠换大名,潜移默化,假以时日,何愁招牌不响!”
“正是此理。”薛宝钗点头,“织坊那边呢?”
“织坊进展稍慢。”文嵇道,“老师傅已请到,正在寻觅合适的织机和熟练女工。只是若要织出上等绸缎,需用湖州的上等生丝,成本不菲。且京中绸缎市场竞争激烈,苏杭宁三大织造的把控甚严,我们初入此道,恐难打开局面。”
薛宝钗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始泛黄的树叶,缓缓道:“我们不与他们在传统绸缎上硬碰硬。老师傅既已请到,可让他们先尝试用次一等的生丝,或者混入麻、棉,织造一些价格适中、但花色新颖、质地耐用的布料,瞄准中下层官吏、士子、富户仆役的市场。同时,让商队此次南下,务必留意收集海外传来的新奇布料样本,比如那些颜色鲜艳不易褪色的,或者有特殊纹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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