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戈壁滩的风很轻。
韩小诺醒来时,发现阿依古丽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炉灶是冷的,昨晚和好的面团还盖在搪瓷盆里,表面已经结了一层硬壳。
阿帕?她揉着眼睛推开主卧的门。
马建军跪在床边,宽厚的背影佝偻得像张拉满的弓。阿依古丽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那条绣着石榴花的白床单——那是她去年亲手织的,说要留给小诺当嫁妆。
阿帕睡着了。马建军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过妻子紧闭的眼睑,她太累了......
小诺光着脚跑到床边。阿依古丽的脸比雪还白,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只是做了个美梦。她伸手去摸养母的手,触到的却是瓷器般的冰凉。
阿帕的手好冷。她转身去够床头柜上的热水袋,我去灌......
马建军突然抱住她,这个从不流泪的维吾尔族汉子浑身发抖,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小诺的肩膀。
部队那边,李大强正在检查装甲车的履带,满手都是黑乎乎的机油。通讯员小王举着电话冲过来时,他还在骂骂咧咧地抱怨配件质量太差。
班长!马建军家......小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听筒里传来小诺的哭声,细细的,像只受伤的小兽。李大强的手一抖,扳手砸在脚背上,却感觉不到疼。
挂掉电话的李大强,站起身表情僵硬的快速走回营房。简单的洗了洗手,连手上的水珠都没有来得及擦干,就火急火燎的冲出了营房。
他赶到时,马建军家的院子里,已经围满了邻居。女人们低声啜泣着往门楣上系黑纱,男人们沉默地搭建临时灵床。小诺穿着不合身的黑色罩衫——明显是临时找来的——正踮着脚给马建军擦眼泪。她动作很轻,就像阿依古丽生前给她擦脸时那样。
看到李大强的到来,小诺一脸的委屈。哭红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小桃子。
李叔叔。阿帕不理我了......
听到小诺的委屈,李大强心疼的单膝跪地抱住她,孩子瘦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发抖。透过敞开的房门,他看见阿依古丽的身体上已经盖上了洁白的布。雪白的盖尸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双手——曾经给小诺梳过辫子、揉过面团、缝过衣裳的手——静静地交叠在胸前,再也不会动了。
李大强和马建军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开始帮着邻居们一起干活。
王振国是傍晚赶到的,军装肩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尘土。他跳下吉普车时,正赶上阿訇念完最后的经文。
王振国脚步沉重的走进马建军家的院子,一边寻找着其他战友的身影,一边往屋子里看去...
看到王振国进来,李大强走上前和他打了招呼。招呼他一起到葡萄架子下坐着。
这么突然?是什么问题?
王振国犹豫再三还是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据说是心脏问题,但也没多说。
李大强幽幽的回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了一旁,蹲下身子抽起了烟。
王振国望向屋内。小诺跪坐在角落里,面前摊着本图画书,却一页都没翻动。马建军像尊石像般守在灵床前,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荷包——里面装着夫妻俩结婚时剪下的头发。
孩子怎么办?
王振国轻声问。
李大强盯着忽明忽暗的烟头,沉思着。。。
这情景不由得让李大强想起,韩立军牺牲那晚,也是这样的黄昏。
不知道,我们再想一想吧!马建军一个人肯定是带不了孩子的。
哦!好。
按照维吾尔族的习俗,遗体要停放三天。李大强和王振国都和单位请了假,帮助马建军一起料理阿依古丽的后事。
随着帮忙的邻居,都各自离开。当晚的灵前,除了像个木头桩子一样跪着的马建军,就剩下了李大强和王振国带着韩小诺在一旁坐着。
小诺时不时去给马建军拿去水和食物,但都被拒绝了。
看着悲痛的马建军,李大强和王振国也没有了劝阻的理由,任凭他一个人僵硬的跪在灵前。
这样的状态,一直到深夜。
看马建军一直跪着不起来,后来,小诺也不肯睡觉,固执地守在灵床边。
为了保持精力充沛,明早应付来吊唁的人,李大强和王振国只能分班次来照顾马建军和韩小诺。
两人正准备分头行动时,李大强发现小诺靠在床边的墙角,缩着身子打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于是,李大强立即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抱到里屋,转身时却被拽住了衣角。
李叔叔。小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听到小诺的问题,李大强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想起韩立军生前说过,等小诺长大要带她去天文台看星星。
会的。他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你阿帕会变成最亮的那颗。
窗外,戈壁滩的夜空星河璀璨。
下葬那天,全连官兵都来了。
阿依古丽被安葬在村外的麻扎,坟头朝着天山的方向。小诺穿着黑衣,手里攥着一把野花。当黄土渐渐覆盖棺木时,她突然挣脱马建军的手,扑到坟前喊:阿帕!我还没有学会编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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