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像是被陈叔那句“毁了”抽走了魂魄,又像是被那满目狼藉点燃了最后一丝疯狂。
她扑倒在泥泞里,不顾一切地去抓那些被踩进泥里、根系暴露在外的金丝豆苗。
她的手指深深插进湿冷的泥土,指甲缝里瞬间塞满了黑泥,奋力地将一棵棵倒伏的、根系受损的豆苗小心翼翼地扶起,试图重新栽回松动的土坑里。
“姐…”谷雨带着哭腔,看着三姐近乎癫狂的动作,心里又痛又怕。
他不敢多问,也学着跪在泥地里,用小手笨拙地扒拉着泥土,帮着把那些被拔出来丢在一旁、看起来稍微完整些的豆苗捡起来,递给小满,或者自己尝试着种回去。
姐弟俩沉默着,只有急促的喘息和泥土被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坡上回荡。
雨水混合着泪水,从小满的脸上滑落。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没了”这两个字,只凭着本能去“救”。
就在她奋力挖开一个被踩实的土坑时,指尖触到一片异样的黏腻。她拨开泥土,一小片暗红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血迹赫然映入眼帘!那血色混在黑色的泥浆里,触目惊心。
小满的手猛地顿住了。陈叔!这一定是陈叔的血!那个孤苦伶仃的老人!他一定是发现了张家人的恶行,试图阻止,才被那些恶棍打成那样!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取代了绝望,像毒蛇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张家!他们毁的不只是豆苗,是她们家的希望,更是差点要了陈叔的命!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小满咬紧牙关,将那颗带着血色的泥土狠狠攥在手心,仿佛要将这份恨意烙印进去。
姐弟俩不知疲倦地在泥泞里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天色愈发阴沉,山风带着寒意。那些被重新种下的豆苗,大部分都蔫头耷脑,根系裸露或受损严重,软软地瘫在泥土上,生机渺茫。只有少数几棵只是被踩倒、根系尚存的,勉强立着,但也叶片破碎,奄奄一息。
小满直起酸痛的腰,看着这片被强行“挽救”过、却依然惨不忍睹的田地,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这样…真的还能活吗?就算活几棵,又能结多少豆子?赎回二姐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绝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姐…怎么办?”谷雨带着哭腔,看着小满惨白的脸。
怎么办?小满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更深的山林,俚人部落的方向。
阿岩!那个在山上救回来,养了几天伤的后生仔,他是药师,他那么聪明,懂得那么多草药和山里的知识,上次还告诉她金丝豆喜阴怕涝…他一定有办法!他或许知道怎么救活这些受伤的豆苗!
可是…俚人部落在哪里?她只知道大概方向,深山重重,路径难辨。
她连阿岩的全名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叫“阿岩”。冒然闯进俚人的地盘,会不会触犯他们的规矩?万一找不到阿岩呢?万一…俚人不愿意帮汉人呢?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翻腾,希望与恐惧交织。
“先回去…”小满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助,“看看陈叔…再看看这些苗…”她不敢抱太大希望,但阿岩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带来转机的人。
姐弟俩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满身泥泞和满心绝望回到了潭垌乡。
家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大姐惊蛰已经给陈叔清理包扎了伤口,换了干净的旧衣。
老人还在昏迷中,气息微弱,脸色灰败。小满娘也从田里赶了回来,正焦急地守在旁边,看到姐弟俩的模样,又是一阵心惊。
小满娘拉着小满的手,声音哽咽:“满儿…山上…真被毁了?”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点头,娘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被惊蛰扶住。
“娘,陈叔怎么样?”小满强打精神问。
“伤得很重,肩胛骨怕是裂了,身上还有好几处淤伤…流了那么多血…”小满娘抹着眼泪,“里正刚才来过了,听了情况,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说明日一早就带人去山上勘验,还要去县衙报官!他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报官?”小满黯淡的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光亮,“里正叔真这么说?官府…会管吗?能治张家的罪?”
“会!肯定要管!”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阿远,他显然是听说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脸上带着愤怒和关切。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脸色铁青的里正。
里正一脸严肃的走进来,看了一眼昏迷的陈叔,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转向小满一家,语气斩钉截铁:“管!必须管!大唐律法,岂容此等恶行!”
他走到堂屋中央,声音洪亮,既是说给小满家听,也像是说给围拢过来的邻居听:
“《唐律疏议》写得明明白白!‘诸毁人稼穑及伤官私竹木者,一亩以下杖六十,一亩以上杖七十…’ 金丝豆虽非五谷,亦是尔等辛苦种植、赖以谋生之‘稼穑’!张家聚众毁坏,其行可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小满春生请大家收藏:(m.x33yq.org)小满春生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