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的夜,在暴雨停歇后,并未迎来真正的宁静。厚重的乌云依旧盘踞,只是裂开了几道不规则的缝隙,漏下几缕清冷的月光,如同垂死的巨兽勉强睁开的眼,冰冷地俯瞰着下方森严的仙宫。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草木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气息——那是庞大禁制运转时,无声无息抽取着地脉灵气所散逸出的、近乎实质的威压。
丹房内的喧嚣早已沉寂。万寿丹凝丹成功,炉火被小心翼翼封入地脉深处,只余下青铜炉壁温热的余烬,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红光。疲惫的丹童和杂役们早已离去,留下空旷而冰冷的殿堂,以及一地狼藉后、被粗暴清理过的痕迹。
白泽依旧跪在殿门边的阴影里,维持着那个卑微的姿势,如同一块被遗忘的顽石。
左手手背传来的剧痛已经麻木,化作一种沉重而持续的钝感,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那片紫黑淤肿的区域。胃里那冰冷的、混合着灰尘的灵粥残渣,沉甸甸地坠着,带来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几乎要冲破喉咙。更让他心神不宁,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意志的,是角落里那惊鸿一瞥的幽蓝寒光——剥骨刀!还有那刀身上蚀刻的、诡异而冰冷的“青蚨”印记。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在心底一遍遍重复,试图说服自己。那柄只在最恐怖的传说里出现的刑具,怎么可能藏在丹房的角落?又怎么可能与他这个最低贱的昆仑奴扯上关系?他只是一个废物,一个连自身稀薄灵气都无法引动的废骨!剥骨?那是针对身怀奇骨、或犯下滔天大罪的修士才有的酷刑!他不配!
然而,无论他如何自我否定,那幽蓝的寒光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每一次丹炉余烬的光影晃动,他都仿佛看到那冰冷的金属反光在角落里闪烁。
就在他心神俱疲,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和身体的痛苦拖垮时,一阵极轻微、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透了殿外湿冷的空气,清晰地传入空旷的丹房。
嗒…嗒…嗒…
那声音从容、稳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节拍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期待。
白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这脚步声,他刻骨铭心!
是白惊鸿!
他怎么会回来?丹已成,夜已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白泽。他死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试图将自己缩进那片阴影里,缩进地砖的缝隙里,消失不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脚步声停在殿门口,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了进来。
雪白的云锦袍角,再次映入白泽低垂的视野。边缘的金线祥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白惊鸿没有去看角落的丹炉残烬,也没有在意殿内的凌乱。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直接落在了殿门阴影里,那个蜷缩着的、微微颤抖的身影上。
“抬起头来。”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
白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尚未愈合的伤口,血腥味再次弥漫口腔。他没有动,或者说,他无法动弹。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冻结了他的四肢。
“我说,” 白惊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棱摩擦般的冷意,“抬起头来。”
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狠狠地压在白泽的脖颈上!
“呃……”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白泽喉咙里挤出。他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极其艰难地、抗拒着那沛然莫御的力量,一寸寸地,抬起了他那颗沉重无比的头颅。
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
他的脸,再次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蜡黄,凹陷,沾着干涸的粥渍和血迹,眼神空洞而麻木,深处却翻涌着无法掩饰的、如同困兽般的恐惧。
白惊鸿静静地俯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处理的物品,眼神里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评估。
“很好。”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极其刻意地,移向了丹房的深处。移向了……那个堆放着废弃配件的、靠近地火闸门的角落!
白泽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自己挪动铜盆的痕迹!他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白泽所有的侥幸!他最后的自我欺骗被彻底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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