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大朝。
寅时三刻,天色还黑沉如墨,午门外已经灯笼火把通明。各色官轿、马车排成长龙,在清冷的晨风里哈出团团白气。官员们按品级鱼贯而入,绯袍、青袍、绿袍,在灯笼光影里汇成一片流动的色块,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压低的交谈声、偶尔一两声咳嗽,混成一片压抑的嗡嗡声。
空气里有霜的味道,还有宫墙深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那是奉先殿的晨香,混合着一种皇家特有的、冷冽而威严的气息。
萧凛穿着皇子规制的绛紫色蟠龙朝服,站在亲王班列的末尾。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皂靴前一块略有缺损的金砖缝上,那里嵌着经年累月积下的、怎么也扫不干净的灰尘。周遭那些若有若无打量他的目光——探究的、猜忌的、幸灾乐祸的——他恍若未觉。
龙椅上的永昌帝今日来得格外迟。
殿内铜鹤香炉里焚着的龙涎香已经燃了小半,青烟袅袅,在大殿高阔的穹顶下盘旋缭绕。久病的皇帝似乎连端坐的力气都欠缺,斜靠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椅上,蜡黄的脸上浮着一层不健康的潮红,眼袋深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轻微的嘶声。
太监尖细的“有本早奏,无事退朝”尾音刚落,殿内的气氛就微妙地绷紧了。
第一个出列的,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明德。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绯袍,身形清瘦,神色肃穆,捧着象牙笏板的手背青筋微突。
“臣,周明德,有本奏。”他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在大殿里回荡,“经月余详查,户部侍郎张启明贪墨漕银、纵子行凶一案,主犯张启明已畏罪自尽,其子张承业罪证确凿,依律当斩。然此案牵连甚广,臣循线追查,发现兵部武库司主事赵谦,与张启明案中提及之‘玄字商号’往来密切,涉嫌在近年边军冬衣采买中,以次充好,贪墨军饷,数额巨大!”
“哗——”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许多官员下意识地交换眼神,尤其兵部和户部的几位堂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王家一系的官员则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
龙椅上的皇帝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周明德继续道,声音愈发铿锵:“更甚者,臣查获赵谦私下记录之账册及往来密信,其中显示,兵部武库司近年多项军需采买,皆被赵谦与‘玄字商号’把持,以远低于朝廷拨银之价购入劣质军械、霉变粮草,乃至以沙石充填冬衣棉絮!而所得巨额差价,除部分中饱私囊外,更有大笔银钱流向不明!”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章,双手高举:“此乃赵谦亲笔所录部分账目及往来信件抄本,请陛下御览!赵谦本人,已携赃款潜逃,臣已行文各关卡缉拿!”
太监接过奏章,呈到御前。
皇帝拿起奏章,却没立刻看,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视着殿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兵部尚书李维和身上:“李卿,兵部……可有话说?”
李维和年过五旬,体态微胖,此刻额角已渗出细汗。他慌忙出列,躬身道:“陛下明鉴!兵部历来严管军需采买,武库司各项章程皆有定例!赵谦……赵谦若真敢如此胆大妄为,定是其个人贪欲熏心,与兵部无涉!臣……臣御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这话说得漂亮,先把兵部摘干净,再把责任推到赵谦个人身上,最后以退为进请罪。
皇帝没接话,只是慢吞吞地翻看着周明德呈上的抄本。大殿里静得可怕,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皇帝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皇帝放下抄本,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道:“赵谦……一个六品主事,能把持兵部数年军需采买?李卿,你这个兵部尚书,是摆设吗?”
这话语气不重,甚至有些虚弱,但听在李维和耳中,却如同惊雷!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臣有罪!臣失察!请陛下严惩!”
“严惩?”皇帝又咳了几声,摆摆手,“先不说这个。周卿,你方才说,赃款流向不明?”
周明德拱手:“回陛下,账册中多次提及‘丙字七号’标记,并以该标记为凭,支取大额银钱。然此标记所指为何,赵谦口供中语焉不详,只称是‘上峰所定之规’。且赵谦潜逃前,曾试图通过钱庄转移巨额银两至江南,接收钱庄之印鉴,与户部存档之琅琊王氏部分产业印鉴,有八成相似!”
“轰——!”
这话真如巨石投水,殿内再也抑制不住哗然!
王家!终于被点名了!
琅琊王氏一系的官员再也坐不住,纷纷变色。几位王家在朝中的核心人物,面色铁青,互相交换着惊怒的眼神。一个年约四旬、面皮白净的王家子弟出列,正是户部右侍郎王允之。
“周御史!”王允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利,“此言何意?我琅琊王氏世代忠良,家业清白,岂容你含沙射影,污蔑攀扯?!你说印鉴相似,可有实证?相似便是吗?天下印鉴何止千万,些许相似何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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