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孤灯下的暗影
夜色如墨,浸透了小林村。大多数农舍的灯火早已熄灭,只有林顺家那间破败的茅屋里,还透出一点微弱而顽固的光,像黑夜里唯一的孤星,又像在狂风中摇曳欲灭的残烛。
屋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扁衣子拒绝了林顺让出的、家里唯一那张勉强能躺下的土炕。她只是搬了个树墩坐在离炕稍远的角落,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抬眼看向炕上病人时,眸子里会闪过一抹比灯火更幽深的光。她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精力,以应对明日开始、连续七日的“金针渡穴”。
玄霜安静地卧在门边,庞大的身躯堵住了门口可能灌入的冷风,也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它的存在,让这间本就狭小的屋子更显逼仄,也让林顺心里那份因神医降临而产生的虚幻感,多了几分沉甸甸的真实与压力。
林顺几乎一夜未眠。他先是手脚麻利地烧足了热水,将扁衣子可能用到的器皿反复烫洗,又将屋内本就整洁的角落收拾得一丝不苟。然后,他就守在炕边,不眨眼地盯着母亲。听着她虽然微弱但总算均匀了些的呼吸,感受着她掌心那一点点回升的温度,他悬着的心才敢稍稍落下一点点。可一想到扁衣子说的“不足三成”,那寒意又立刻从脚底窜遍全身。
他偷偷抬眼去看角落里的扁衣子。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脊背挺得笔直,呼吸绵长而轻浅,与这屋内的困顿疲惫格格不入。林顺注意到,即使在休息时,她的右手也一直轻轻握着那枚古旧的铜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铃身上的纹路。
后半夜,山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屋顶稀疏的茅草和窗户上破旧的草席,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雨声里,林顺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吸气声。他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的扁衣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眉头微蹙。雨声似乎让她有些烦躁,握着铜铃的手收紧了些。借着微弱的光,林顺仿佛看到她那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隐忍的痛苦之色。
她讨厌雨天?林顺想起第一次在药谷,铜铃在风中发出的呜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就在这时,炕上的母亲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身体不安地动了动。林顺连忙俯身去照看。扁衣子的目光也转了过来,静静地观察了片刻,才又缓缓闭上眼。
这一夜,格外漫长。
天刚蒙蒙亮,雨势稍歇,林顺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去灶台给扁衣子准备点吃的。家里只有些糙米和晒干的野菜,还有昨天玄霜叼回来、被他收拾干净的一只山鸡。他正发愁如何用这些简陋的东西招待神医,扁衣子却已经睁开了眼。
“不必麻烦。”她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却依旧冷淡,“清水即可。”说着,她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粒小小的、散发着清香的药丸,含入口中,便不再言语。
林顺不敢违逆,只好倒了碗干净的温水递过去。扁衣子接过后,并未饮用,只是放在手边。
辰时刚到,扁衣子便站起身,走到炕边。“准备开始。”她言简意赅。
林顺的心立刻揪紧了。他按照扁衣子昨日的吩咐,将母亲的外衣褪去,只留一件单薄的里衣,并协助她保持一个便于施针的半卧姿势。母亲仍在昏睡,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扁衣子净了手,用干净的布巾擦拭过。她打开针包,里面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金针银针,在昏暗的晨光中闪烁着冰冷而神圣的光芒。她选了一根长约七寸、细若游丝的金针,神色凝重。
“金针渡穴,首重心神。过程或有痛楚,需按住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移动分毫,否则气血逆冲,前功尽弃。”扁衣子看向林顺,眼神锐利。
林顺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尽全身力气,稳稳扶住母亲的肩膀和手臂。
扁衣子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空茫而专注,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那枚小小的金针之上。她出手如电,第一针,直刺头顶正中,深入数分!林顺甚至能听到针尖刺破头皮那极其细微的声响。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痛苦地拧紧,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林顺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但他记得扁衣子的嘱咐,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松懈。
扁衣子手指稳定得如同磐石,轻轻捻动针尾,一种奇异的、细微的震颤通过金针传递开来。紧接着,是第二针,第三针……膻中、神阙、关元……每一针都刺向人体要穴,深浅、力度、捻转的手法,似乎都各不相同。
屋内静得只剩下母亲粗重的呼吸声、金针破风的微响,以及林顺自己如鼓的心跳。扁衣子的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仿佛有两簇幽火在燃烧。
林顺看着那一根根长针刺入母亲的身体,只觉得那针仿佛也扎在了自己的心上。他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治疗方式,这哪里是治病,简直像是在与阎王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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