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的盯梢如同蛛丝,无声无息地缠绕着目标。三日过去,醉红楼依旧歌舞升平,骡马市人来人往,那张焕员外郎也是每日准时点卯、下衙,看不出任何异常。风雨楼的人似乎格外沉得住气,或者说,他们对自己的隐蔽性极为自信。
然而,第四日午后,一份来自宫中的鎏金请柬,打破了暗卫衙署的沉寂。
请柬被一名面白无须的小内侍送来,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沈默打开,里面是工整的馆阁体,邀请他于今夜赴“集贤苑”,参加由户部尚书陈望做东的私宴。
集贤苑并非陈望的私邸,而是皇家园林之一,偶尔会赐予重臣举办宴会,以示恩宠。陈望是朝中老臣,门生故旧遍布六部,素以圆滑谨慎着称。他与沈默,一个掌天下钱粮,一个掌刑狱缉捕,平日里并无交集。
这宴,是鸿门宴,还是试探,抑或是……别的什么?
沈默合上请柬,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他没有犹豫太久,对等候回音的内侍淡淡道:“回复陈尚书,沈某准时赴宴。”
内侍躬身退下。
站在一旁的暗卫副指挥使,忍不住低声道:“大人,陈望此番举动颇为蹊跷,恐防有诈。是否多带些人手?”
沈默抬眼,目光扫过副手那张被青铜面具覆盖的脸:“不必。你留守衙署,盯紧各处。”
“是。”
……
夜幕降临,风雪稍歇,但寒意更甚。集贤苑外车马如龙,一盏盏气死风灯将积雪映照得亮如白昼。各色华丽的马车、轿辇停在苑门外,身着绫罗绸缎的官员们互相拱手寒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仆从的簇拥下步入苑中。
沈默只身一人,骑着那匹乌骓马,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暗卫指挥使官服,出现在这片喧嚣之中。他甫一出现,周围的谈笑声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许多官员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忌惮,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滑入了温暖的花园。
没有人上前与他搭话,他也无意与任何人寒暄。在苑门内侍的引导下,他沉默地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向宴饮的正厅——流觞殿。
殿内温暖如春,数十个巨大的炭盆驱散了所有寒意。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殿顶悬挂着数百盏琉璃宫灯,光华璀璨。两侧设着矮几和蒲团,已经坐了不少官员,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正中央的主位尚空着,显然主人陈望还未到场。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一队身姿婀娜的舞姬正在殿中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媚眼如丝。
沈默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主位的下首,这显然是一种刻意的安排。他坦然坐下,立刻有美貌的侍女上前,为他斟满美酒,布上佳肴。玉盘珍馐,香气扑鼻,与他平日里的饮食天差地别。
他并未动筷,只是端起那杯琥珀色的美酒,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浓郁的酒香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甜腻。他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放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殿内的众人。
工部、礼部、吏部……甚至还有两位身着麒麟补子的勋贵。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内容无非是朝中趣闻、风花雪月,偶尔夹杂着对皇帝新修的“极乐宫”耗资巨大的隐晦抱怨。
“沈指挥使大驾光临,真是令敝苑蓬荜生辉啊!”一个洪亮而热情的声音响起。
沈默转头,只见户部尚书陈望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他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常服,显得富态而随和。
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一时间“陈尚书”、“陈公”的称呼不绝于耳。
陈望团团拱手,应对自如,最后目光落在沈默身上,快步走了过来,亲自执起酒壶,为沈默面前那只他未曾动过的酒杯续满:“沈指挥使公务繁忙,难得赏光,老夫先干为敬!”说罢,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沈默看着他,没有举杯,只是淡淡道:“陈尚书客气。”
陈望似乎毫不介意沈默的冷淡,哈哈一笑,在他旁边的蒲团上坐下,压低声音道:“沈指挥使,近日京城颇不太平啊。听说……有些江湖宵小,蠢蠢欲动,甚至敢将手伸向军械?真是无法无天!”
沈默眼神微凝。兵部武库司的事情,他并未对外透露分毫,陈望是从何得知?是张焕那边走漏了风声,还是这位户部尚书,本身就在这张网中?
“些许蟊贼,不足挂齿。”沈默语气不变。
“诶,指挥使切莫大意。”陈望摆摆手,脸上露出忧国忧民的神色,“这些江湖亡命之徒,行事毫无顾忌。若是与朝中某些……利令智昏之辈勾结起来,恐生大患啊。”他说话时,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对面席位上一位面色略显阴沉的官员,那是兵部的一位侍郎。
沈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是在借刀杀人,还是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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