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带着刺鼻的硫磺、尘土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瞬间将洛尘彻底吞噬。身后花海崩塌的轰鸣、铃兰(或者说那荆棘怪物)非人的嘶吼、以及冰冷指令气急败坏的扭曲杂音,都被这厚重的黑暗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下坠,而是在某种粘稠的、充满颗粒感的半流体中艰难地滑行。每一次呼吸都吸进带着金属碎屑的浑浊空气,呛得他剧烈咳嗽,牵动左臂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只能死死攥紧贴身口袋里的三样东西——火石的滚烫、泪滴痕迹的冰冷、碎瓷的锐利——它们成了黑暗中唯一能感知的坐标,证明着“洛尘”这个存在的锚点。
滑行似乎没有尽头。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窒息般的压迫感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脚下猛地传来坚硬的触感!
砰!
洛尘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蜷缩起来,痛苦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起身体。空气依旧浑浊,但那股浓烈的硫磺和血腥味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旧的、带着浓厚霉味和朽木气息的尘土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巨大机械久未运转的金属锈蚀气息。
他抬起头。
微弱的光源来自头顶极高处。那并非自然的天光,而是一些镶嵌在巨大、粗糙拱形穹顶上的、散发着惨淡幽绿色光芒的晶体。光线极其微弱,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仓库?或者工坊?
目光所及,是堆积如山的杂物,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看不到边际。巨大的、布满锈迹的齿轮和金属连杆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半埋在尘土之中;成卷成卷褪了色、边缘磨损严重的巨大“画布”胡乱堆叠,有些散开,露出上面涂抹的、早已模糊不清的奇幻场景——依稀能看到扭曲的云海、崩塌的山峰、流淌的蜜糖河流……正是他曾经历过的“桃源”残片!无数断裂的、奇形怪状的布景支架如同被巨人丢弃的玩具,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更远处,隐约能看到倾倒的巨大颜料桶,桶身锈蚀破裂,干涸凝结的彩色油膏如同凝固的污血,流淌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彻底的荒废感,仿佛时间在这里已经停滞了千万年。
这里……就是“根”?桃源的源头?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洛尘的心沉了下去,一种被愚弄的巨大荒诞感涌上心头。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一块硬物。低头一看,是一截断裂的、涂着廉价金漆的“树枝”,属于某个倒塌的森林布景。
“根”……铃兰指引他来寻找的“根”,难道就是这片埋葬着所有废弃幻象的坟场?这和他逃出生天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小石子落地的声音,从他左侧一堆倾倒的、画着城堡塔楼图案的布景板后面传来。
洛尘全身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转向声音来源,身体下意识地压低,右手已经摸向口袋里那片锋利的碎瓷!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任何声音都显得无比突兀和危险!
“谁?!”他低喝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巨大空间中激起微弱的回音,旋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没有回答。
只有死寂。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死寂。
洛尘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堆布景板的阴影。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角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啪嗒。
又是一声。这次似乎……更近了一点?像是有什么轻巧的东西,在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面上跳跃了一下。
洛尘的瞳孔收缩。他握紧了碎瓷片,冰冷的锐利感刺入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楚。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动。脚步落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噗噗”声。
绕过那堆巨大的城堡布景板。后面是更多倒塌的杂物:扭曲的金属框架、破碎的泡沫山丘、干涸的颜料池……空无一人。
啪嗒。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来自右前方,一堆由巨大齿轮和断裂传动轴组成的“小山”后面。
洛尘猛地转身!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嘴角抽搐。他死死盯着那堆锈迹斑斑的金属残骸。阴影浓重,看不清任何东西。
“出来!”洛尘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和一丝被戏耍的愤怒。这感觉……就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影子玩捉迷藏!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啪嗒。啪嗒。啪嗒……
声音开始变得有规律起来,如同某种轻巧的节拍器,在空旷死寂的仓库中清晰地回荡。它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毫无规律可循,仿佛一个无形的幽灵,正踏着轻盈而诡异的舞步,在堆积如山的废墟间自由穿梭。
洛尘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液冲击着耳膜。他握紧碎瓷片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和移动轨迹。但声音飘忽不定,每一次响起都像是从完全不同的方位传来,根本无法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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