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目的地,是一处被皑皑白雪裹得严严实实的平缓空地。
朔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生疼,杜若萱的脚步却在此刻倏然慢了下来,脚下错开半步,不动声色地同身侧的顾晏之拉开了约莫三尺的距离。
顾晏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影上,那点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眸色微沉,可面上却半点不露,依旧是那副温润含笑的模样,脚步不疾不徐地跟着杜若萱往前走,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这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
但不过片刻,顾晏之便倏然停下了脚步。
万神山他每年都要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丘一壑,他都熟稔得如同自家后院。
他抬眼望向前方被雪雾笼罩的朦胧景象,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再往前走约莫数十步,便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平日里能望见云海翻涌,可此刻被厚雪覆盖,崖边的界碑早已没了踪迹,寻常人若是不察,怕是一脚便会踩空坠下去。
积雪深厚,白茫茫一片,哪里还能辨得出半分崖边的痕迹?
顾晏之的目光落在前方杜若萱纤细的背影上,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杜若萱是故意引自己来这里的?她和六皇弟是想将他推下山崖?
他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护心软甲,那软甲虽能抵御寻常刀剑,可若是被人从断崖上推下去,这身软甲,怕是连半点用处都派不上。
杜若萱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她站在离顾晏之三丈开外的地方,雪沫子落在她的发梢眉睫,像是落了一层细白的霜。
她其实并没有将顾晏之推下断崖的心思,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万神山,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处要命的断崖。
她带着顾晏之往前走,不过是为了方便埋伏在更高处的弓箭手寻得最佳的射击角度罢了。
紧随其后的沈玉薇,此刻也停在了顾晏之的一侧。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用力平复着方才赶路带来的急促呼吸,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的两人。
而杜若萱已经转过身,背对着顾晏之,开始假装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此处的雪景来。
她伸出手,轻轻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侧过脸,压低了声音,同身后的顾晏之低声讲述着什么。
无非是些“殿下你看这雪下得多美”“听说万神山的雪,是九天之上的仙娥洒下的琼花”之类的话,语气温柔婉转,刻意吸引着顾晏之的目光,好让他彻底放松警惕。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划破了雪天的寂静!
“咻——”
那箭羽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快如流星,直直射向顾晏之的后心!
顾晏之其实早已暗中留意着那处山巅的动静,那道寒芒甫一出现,便被他纳入了眼底。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当下,他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激动,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调整身形,脚下猛地一旋,便要侧身迎上这支箭。
却未料到,身旁的杜若萱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惶的惊呼:“殿下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她猛地转过身,足尖在积雪上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振翅的蝶,飞身扑了过来,硬生生挡在了顾晏之的身前!
羽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疾射而来,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杜若萱只觉肩胛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力道之大竟将她整个人带得踉跄几步,随即重重跌落在地。
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涌出,濡湿了地上的积雪,晕开一片刺目的红梅。
她强忍着痛意,指尖死死抠着地面,眼角却已酝酿好几分委屈的湿意,正想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顾晏之,放软了声线示弱,说几句缠绵又伤情的话,叫他心疼,叫他愧疚,叫他永生难忘她的恩情。
可抬眼的刹那,她的话语便尽数哽在了喉头。
只见顾晏之被沈玉薇紧紧拉着手臂,踉跄地站在一丈开外,两人皆是一脸震惊地望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她预想中的怜惜,只有纯粹的错愕。
杜若萱心头猛地一沉。
她不知道的是,方才羽箭破空而来的瞬间,沈玉薇第一个察觉到了那股致命的寒意。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这箭是何人所射,只瞥见那锃亮的箭镞分明是朝着顾晏之的方向而去。
心脏骤然缩紧,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快步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攥住顾晏之的手臂,狠狠将他朝着她的方向拽去。
彼时顾晏之的全副心神都被那支羽箭所慑,竟轻易被沈玉薇拉动。
直到双脚堪堪站稳,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顺着那箭的轨迹望去,便见那支羽箭不偏不倚地射入了杜若萱的肩胛,将她钉在了原地。
而在沈玉薇的视角里,方才的一幕更是十分的莫名其妙。
她分明看见顾晏之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看着羽箭袭来却如同被魇住了一般不知躲避,是她反应快,才堪堪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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