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
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纯白。
墙壁,天花板,地板,甚至连空气中都仿佛漂浮着某种无菌的、冰冷的白色微粒。这里是拜耳穹顶的“适应观察区”,一个美其名曰帮助“神选者”平稳度过初期融合阶段的地方。但在凯莉看来,这里更像是一座用科技和谎言精心包装的囚笼。
她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数条纤细的导线,监测着她的生命体征。那些数据,在床头的屏幕上化作平稳跳动的曲线,证明着她身体的“成功适配”。是的,她活了下来,没有像那些不幸者一样,在注射“神选1.0”后几个小时内,身体如同被内部生长的水晶撕裂,在极度痛苦中化为一座色彩斑斓却毫无生机的雕塑。
她活下来了,并且感受到了身体里涌动的、前所未有的力量。肌肉纤维仿佛被重新编织,充满了爆炸性的能量;视觉能捕捉到空气中更细微的尘埃轨迹;听觉能分辨出隔壁房间监测仪器的不同嗡鸣。这具身体,轻盈、强壮,仿佛挣脱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枷锁。
然而,与这具强大躯壳相伴的,是脑海中一片混乱的、充满矛盾的废墟。
记忆……她的记忆,像是被打碎后又胡乱拼接起来的镜子,映照出无数扭曲、重叠、真假难辨的影像。
官方植入的记忆清晰而坚定:她,凯莉,一名忠诚的拜耳公民,自愿接受了伟大的“神选计划”,这是人类进化的必然,是通往纯净未来的唯一途径。艾萨克·梵恩,是带领人类走出蒙昧的先知,是赋予她新生的神只。她应该感到荣幸,感到自豪,应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穹顶,奉献给梵恩大人的宏伟蓝图。
可为什么,当她在全息影像中看到梵恩那张威严而慈和的脸时,心底会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冰冷的寒意?
为什么,在那些官方记忆的间隙,总会有一些破碎的、带着强烈情感色彩的片段,如同顽固的水鬼,一次次试图将她拖入冰冷的海底?
她看到一个金发小男孩在阳光下奔跑,笑声清脆,回头喊她“姐姐”……那笑容如此真实,带着阳光的温度,让她心脏揪紧。可官方记录显示,她是独生女。
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柠檬和机油味道的气息,仿佛来自某个拥挤但温暖的工作间……一个模糊的、满脸油污的中年男人影像一闪而过,带着关切的眼神。是谁?
最清晰的,是一个雨夜。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四周是残破的废墟。她紧紧拉着一个女人的手,那手很粗糙,却很温暖。她们在奔跑,躲避着身后刺眼的探照灯光和呼啸的能量光束。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但那只手传来的力量让她感到一丝安心。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刺眼的白光,那只手猛地松开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推开,女人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不舍和……决绝的催促。
“快跑,凯莉!活下去!”
那个声音,那个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这些是什么?是“神选1.0”融合过程中的副作用?是大脑皮层异常放电产生的幻觉?还是……被掩盖的,属于“凯莉”这个存在本身的,真实的过去?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不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而是对“自我”即将被彻底抹除的恐惧。如果连记忆都可以被篡改,如果连情感都可以被编程,那么“我”究竟是谁?是屏幕上这堆冰冷数据定义的生命体,还是那些破碎梦境中,会哭会笑,会感到温暖和痛苦的灵魂?
“编号734,凯莉。状态稳定,生理指标优秀。”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名穿着同样纯白制服、戴着透明面罩的医疗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数据板。他的眼神扫过屏幕上的数据,如同在检查一件流水线上的产品。
“恭喜你,成功通过第一阶段适应期。你的身体已经初步与‘神选’药剂融合,具备了超越旧人类的潜力。” 医疗官的语气平板,“接下来,你将接受基础战斗技能和忠诚准则的灌输培训,以便更好地为穹顶服务。”
忠诚准则……灌输……
这些词语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努力挤出一丝符合“荣幸”身份的、僵硬的微笑。
“谢谢您,医生。我感到……无比荣幸。”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医疗官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记录了几笔,便转身离开。
门再次关上,纯白的囚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脑海中越来越响的、来自“过去”的喧嚣。
她抬起自己的手,这只手,似乎轻易就能捏碎坚硬的合金。这力量是真实的。但那些破碎的记忆和情感呢?它们难道就是虚假的吗?
她想起了几天前,在注射大厅里目睹的一幕。一个和她同期注射的男人,在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身体开始出现晶体化迹象时,并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救治,反而被一群面无表情的卫兵迅速拖走,如同清理一件故障的垃圾。他绝望的哀嚎和咒骂(“梵恩!你骗了我们!那根本不是进化……”)在隔离门关闭后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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