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的气氛,在耿炳文接过虎符、立下“人在营在”的重誓后,达到了一种凝重而悲壮的顶点。所有人都知道,那道看似稳妥的“磐石”防线,实则是整个决战棋盘上最凶险的位置,是注定要用血肉去浇灌的磨盘。
当常胜的目光从耿炳文身上移开,再次扫视全场时,那沉静如水的眸子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比北地风雪更凛冽的决断。
“诸君,”她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更深的石子,“耿将军将如定海神针,钉住敌军主力。然,战阵之道,有正必有奇。完颜宗弼狡诈如狐,其麾下铁骑来去如风,尤善长途奔袭、迂回侧击。若战事陷入胶着,或我军稍有疏漏,其精锐很可能避开正面,寻隙直扑我军侧后,乃至……断我归路,扰我粮道。”
“断后”二字,让堂中不少将领心头一紧。辽东地势复杂,山脉、河流、密林交错,可供大军通行的要道就那么几条。一旦归路被断,前方纵然取胜,也可能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萨尔浒之败,分兵冒进、后路被袭正是惨痛教训之一。
常胜走到辽东舆图前,木鞭的尖端从奉集堡向西,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最终停在一条蜿蜒的河谷与一片标注着“黑松林”的广袤林区交界处。
“黑水河谷,西通广宁,东连辽沈,北倚黑松林密障,南接丘陵矮山。此乃我军主力自广宁开赴奉集堡,以及日后若需转进或凯旋时的必经之路,亦是兵家所谓‘地之脊’,咽喉锁钥。”她手腕微顿,木鞭重重敲在那交汇点上,“此处,必须有一支奇兵,一支足以在绝境中独当一面、能战能守、更能扰敌疲敌的孤军。”
她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张翼、陈桓等几位以勇猛和机动力见长的将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最终,那目光定格在一人身上。
此人站在张翼身侧,年约三旬五六,面容精悍,肤色黝黑,颌下留着短髯,一双眼睛不大,却异常锐利明亮,如同雪地里的鹰隼。他身量不算特别魁梧,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沉静剽悍之气,仿佛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不张扬,却让人无法忽视。正是左军副将,陈桓。
“陈桓。”常胜唤道。
“末将在!”陈桓踏前一步,抱拳躬身,动作干净利落,甲叶摩擦声短促有力。
“本帅予你精骑五千,皆为各营挑选擅骑射、能吃苦、敢搏命的老卒。另配属你直属斥候队两百人,皆通晓女真、蒙古语,熟悉辽东山林地理。”常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你的任务,不是去奉集堡。”
她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陈桓身上:“大军开拔后三日起,你率部脱离主力,昼伏夜出,潜行至黑水河谷西口,黑松林边缘。于彼处择险要隐蔽处,秘密构筑前进营垒,储备至少二十日军粮、饮水及箭矢火药。然后,就地潜伏,无令不得擅动,更不可暴露行踪。”
堂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惊讶低语。五千精骑,脱离主力,潜伏到距离战场侧后近百里的险僻之地?这命令听起来不仅奇怪,甚至有些……浪费精锐。骑兵本该用于战场冲锋陷阵,或迂回侧击,怎能当成步卒一样撒出去“潜伏”?
陈桓面上却无半分疑惑或不满,他只是沉声应道:“末将领命。潜伏期间,一卒不出,一马不鸣,绝不让敌察觉。”
“很好。”常胜点头,“你的任务,是‘奇兵断后’,更是‘机动救火’。此任务有三重。”
她竖起第一根手指:“其一,若决战顺利,我军击溃敌主力,敌军溃散西逃或北窜,企图沿黑水河谷流窜至蒙古或山林为患。你部需如闸门,适时杀出,封锁河谷,截杀残敌,勿使溃兵成患,亦可扩大战果。”
木鞭在图上黑水河谷的位置重重划了一道横线。
“其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陡然转沉,“若战事不利,或出现意外,敌军有精锐奇兵,试图绕过奉集堡主战场,长途奔袭,穿插至我军侧后,意图断我粮道,或直扑广宁,动摇根本。你部,便是钉在它必经之路上的毒刺!需不惜一切代价,迟滞、阻击、袭扰,直至将其拖垮、击退,或为主力回援争取时间!”
这“不惜一切代价”六字,让堂中温度骤降。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决绝意味。这意味着,陈桓的五千人,很可能要面对数倍于己、且是敌方最精锐的突击力量。那将是一场以寡敌众、以命换时的血战。
陈桓的呼吸微微粗重了一瞬,眼神却更加锐利坚定,他再次抱拳:“末将明白!纵使全军覆没,亦绝不让一敌一马,轻易越过黑水河谷!”
常胜凝视着他,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压得更低,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其三,亦是最为凶险、可能发生、亦可能永不发生的一重……若天不佑我,奉集堡主战场……崩坏。”
这三个字,让正堂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连郭英都猛地瞪大了眼睛,耿炳文握着虎符的手青筋隐现。主战场崩坏?那意味着常胜亲率的主力、耿炳文的防线、乃至整个北伐大局,都可能面临倾覆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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