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残影
邮局比以往更加寂静。
林夏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时,铜铃只发出半声沙哑的颤音,便归于沉寂。
柜台后,沈夜的身影淡得几乎要与背景的阴影融为一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他手中正擦拭着那盏青铜提灯,动作缓慢,每一次抬手都像承载着千钧重负。
林夏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别着一枚样式古老的银质胸针,形似一把缠绕着荆棘的钥匙,此刻正闪烁着微弱而不稳定的光。
“你……”林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质问、求助,都显得不合时宜。
沈夜抬眼,深灰色的瞳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是跋涉了亿万光年的旅人。“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看到他了?”
林夏点头。陆明舟无意识哼唱的那首陌生旋律,此刻仍在她脑中盘旋,像一条冰冷的蛇。“他甚至在模仿顾沉的喜好。这不是简单的遗忘,他在被……覆盖。”
“嫉妒是最高效的燃料。”
沈夜放下提灯,银灰色的雾状气息从他指尖逸散,“顾沉的执念,正在学习如何更彻底地拥有你。”
林夏没有像往常一样焦躁地拍打柜台或质问。她只是走到他面前,隔着冰冷的玻璃,目光坚定地望进他那片疲惫的灰色海洋。
“告诉我,沈夜。”她的声音异常平稳,“告诉我你的故事。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人甘愿被束缚在这里五十年?只有理解了你的,我或许才能找到面对他的方法。”
沈夜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丝苦涩的、近乎虚无的笑。“好奇心在邮局是危险的,林夏。”
“失去一切的恐惧,比危险更甚。”她抬起手腕,那道已蔓延至掌心的红线,像一道狰狞的判决书。
长久的沉默。只有旧信纸张因年代久远而自然卷曲发出的细微声响。
终于,沈夜叹息一声,那叹息轻得像一声梦呓。他抬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触碰胸前的荆棘银钥。
“这不是装饰,”他低声说,“是契约,也是囚笼。”
银钥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周遭的景象开始溶解、重组。
林夏发现自己不再置身于堆满信件的邮局,而是站在一条阳光明媚的、充满旧时风情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梧桐树和油墨的清香。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眉眼飞扬的年轻男人抱着一摞诗集,正与身旁的女孩谈笑风生。
那是沈夜——五十年前的沈夜,眼中盛着星光,笔下流淌着滚烫的诗句。他身边的女孩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怀里抱着刚买的、包装粗糙的画具。
“那是小满。”身旁,现任沈夜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带着林夏从未听过的、深埋于岁月尘埃下的温柔,“她想成为画家,而我说,要为她写一辈子的诗。”
记忆的画面快速流转。图书馆并肩查阅资料的身影,雨中共撑一把破旧油纸伞的依偎,他在泛黄的稿纸上写下“我的爱是永不投递的信,只为你一人封缄”……
美好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然后,画面陡然切换至一个暴雨倾盆的黄昏。
剧烈的刹车声,人群的惊呼。为了推开只顾着护住诗稿、未曾留意卡车的沈夜,那个叫小满的女孩像一只断翅的蝴蝶,被撞飞出去。
画具散落一地,颜料混着雨水和鲜血,在柏油路上晕开一片惊心动魄的色彩。
医院里,生命监测仪的滴声归于一条冰冷的直线。
年轻的沈夜跪在病床前,握着小满已然冰冷的手,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名字,眼泪砸在她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上。极致的悲痛如同海啸,将他所有的星光与诗意摧毁殆尽。
“她不该就这样消失……”身旁沈夜的声音颤抖着,“那时,我听到了一个低语——一个承诺。它说,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未尽的牵绊得以延续,可以让逝去的影子不被时光完全吞没。”
于是,在极致的妄念与爱意驱动下,年轻的诗人签下了永恒的契约。他交出了属于“沈夜”的未来,换来了在这座永恒邮局里“守护”小满记忆的资格。
“我以为这是永恒的纪念,”现在的沈夜看着记忆中那个崩溃的自己,眼神空洞,“但事实上,这是最残忍的惩罚。我守着关于她的一切,感受着时间如何将她留下的痕迹一点点风化,而我,只能看着,永远停留在这个失去她的瞬间。”
幻象消散,他们重回寂静的邮局。
林夏感到脸颊一片冰凉,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流下了眼泪。沈夜的悲剧,不是顾沉那种扭曲的占有,而是一种清醒的、自我献祭式的沉沦。因爱而生,因爱而困。
“所以,执念……并非只有毁灭一种形态。”林夏喃喃道,她看着沈夜胸前那枚仿佛重若千钧的银钥,心中豁然开朗
拒绝和对抗,只会让顾沉越缠越紧。就像你,困住你的不是邮局,是你自己无法放手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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