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雪的邀约来得有些突然，在一个周六的午后，通过微信，简单直接：“下午有空吗？鸿福路那边新开了几家店，想去逛逛。”
鸿福路，东莞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人流如织，品牌林立，是年轻男女约会逛街的热门地点。陈默看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这不再是修水龙头那样的“帮忙”，也不是艺术沙龙那种带着隔阂的“见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像普通情侣一样的约会。
他几乎是秒回：“有空！”
放下手机，陈默深吸一口气。他看着镜子里穿着廉价T恤和牛仔裤的自己，第一次对自身的“行头”产生了强烈的焦虑。他打开那个瘪瘪的钱包，数了数里面仅有的几百块钱，咬了咬牙。
当他骑着电驴赶到鸿福路口约定的地点时，苏晴雪已经在那里了。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戴着一顶草编遮阳帽，阳光下，整个人清新得发光。她似乎刻意收敛了平时在公司的那种精英气场，显得轻松而随意。
“等很久了吗？”陈默停好车，有些气喘地跑过去。
“刚到。”苏晴雪摇摇头，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看到他虽然衣着普通但明显精心打理过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汇入熙攘的人流。周末的鸿福路充斥着各种声音——商家的促销广播、孩子们的嬉笑、情侣的私语，以及各种美食店里飘出的诱人香气。这与陈默平日送外卖时感受到的匆忙和孤寂截然不同，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苏晴雪似乎心情很好，她带着陈默逛着那些潮流店铺，偶尔拿起一件衣服在他身上比划，或是试戴一些可爱的小饰品征求他的意见。陈默大多时候只是笨拙地点头或者说“好看”，他不懂那些时尚元素，但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觉得她怎么样都好看。
他们在一家网红奶茶店前排了长长的队，苏晴雪点了招牌的芝士奶盖，喝第一口时，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像只慵懒的猫咪。她还顺手把杯子递到陈默嘴边：“你尝尝，味道不错。”
这个自然而亲昵的举动让陈默愣了一下，耳根微微发烫，就着她吸管的位置喝了一口，甜腻的滋味瞬间充斥口腔，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在街头分食一份章鱼小丸子，在抓娃娃机前浪费了几十个游戏币却一无所获，苏晴雪看着陈默笨拙操作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阳光洒在她带笑的脸上，驱散了平日的清冷，显得格外生动明媚。陈默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这阳光填得满满的，之前所有的忐忑和自卑，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暂时遗忘。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阴影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蔓延。
在一家精品店门口，一个穿着黑色T恤、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不小心撞了苏晴雪一下，男人低头快速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融入人群。苏晴雪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袋。
陈默立刻警觉起来：“没事吧？有没有丢东西？”
苏晴雪检查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过了一会儿，当他们坐在商场的长椅上休息时，陈默无意中瞥见楼下中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快速闪过，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有点像那天在艺术沙龙外面，他感觉在监视他们的人之一？他不能确定，心里却蒙上了一层疑云。
“累了？”苏晴雪注意到他的走神。
“没有。”陈默收回目光，对她笑了笑，“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苏晴雪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陈默，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觉得，我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在周末无所事事地逛街，喝奶茶，抓抓娃娃。”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不用去想公司的事情，不用去应付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陈默心中一动，看着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脆弱，保护欲再次油然而生。“以后你想逛，随时叫我。”
苏晴雪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一天的约会接近尾声。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气氛温馨而宁静。
将苏晴雪送到她停车的地方，陈默看着她坐进驾驶室。
“今天很开心。”苏晴雪系好安全带，透过车窗看着他。
“我也是。”陈默站在车外，感觉心里被一种饱满的情绪充斥着。
“路上小心。”她启动车子，对他挥了挥手。
“你也是。”
看着白色的轿车汇入车流，消失在视线里，陈默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快乐是真的，但那种隐约的不安也是真的。那个撞她的黑衣男人，那个似曾相识的鸭舌帽身影……是巧合吗？还是苏晴雪的世界里，那些他无法触及的暗流，已经开始波及到他们这看似平静的约会？
他转身，推着自己的小电驴，准备回城中村。走过一个路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街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S级，静静地停在阴影里，车窗深黑，如同沉默的眼睛。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巧合。
阳光灿烂的鸿福路口之下，阴影从未远离。他闯入的，不仅仅是一个豪门千金的私生活，更是一个布满无形旋涡的深海。而他，这个骑着电驴的外卖员，能在这深海中，守护住这一抹偶然照进来的阳光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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