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舒今日起得格外早,临镜梳妆了近半个时辰。镜中人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光,唇上轻点浅绛口脂,衬得肤色胜雪;乌发松松挽成垂挂髻,仅簪一支珍珠串银钗------珠子莹润,钗身素净,倒衬得那份精致不张扬。细碎的发梢垂在颊边,风一吹便轻轻晃,将下颌的柔和线条衬得愈发娇软。
她身上的白衣更见巧思,上面绣着簇簇粉兰,花瓣嫩粉层层晕开,深一分显艳,浅一分显淡,恰好是初绽时的娇憨模样;花芯处细细绣了点嫩黄,叶尖又缀几丝银线,日光一照,银线泛着微光,粉兰似要从衣料上活过来。抬手拢袖时,衣摆轻晃,连带着那满襟兰影,都添了几分灵动。
柳云舒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料,十分满意,不由得心里感叹一句,不愧是锦绣阁出品,贵自有贵的道理。
身后的小桃还在为她调整珠钗位置,但求尽善尽美,小姐今日可是要赴簪花宴会的,绝不能落于人后。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即使日日看着这张美人面,此刻亦觉得惊艳万分,不禁开口叹息:“小姐今日怕是会招来更多女子的艳羡了。”
柳云舒娇嗔地斜她一眼,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自觉打理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身。
却不想刚一出门就看到了不想见的人,林凌唇边带笑,站在芳菲院门口,竟是在守株待兔。
“柳小姐今日精心打扮,可是要去赴什么宴会?”他的声线缱绻缠绵,乍一听似是情根深种的模样。
柳云舒不想理这等轻佻的登徒子,却也恪守礼仪地先福了福身子,这才开口回应:“林公子可真有雅兴,这么早又到我院外赏花了。”
林凌入住柳家已经半月余,每日无所事事地到处晃悠,除了柳父安置姬妾的浅香院不曾踏入,几乎每一处都被他“赏”过了,最常蹲守的便是柳云舒的芳菲院。
“怎地不见小阿呆?”柳云舒朝林凌身后扫视,没见着那个少言的小少年,不禁开口询问。
林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说不出这滋味从何而来,他开口调侃,“柳小姐总是对我的随从关怀备至,可是也瞧上了阿呆,想把他要走?”
为什么是“也”?林凌顿了一下,终于想起了吕娇娇也曾理直气壮朝他要过小仆人。
“我不过是怕你不懂如何养孩子罢了。”柳云舒没好气地说,自他们入住了柳家客房,便甚少见着那小少年了,她也并非上心,只是与这林凌,也实在无其它话题可谈。
林凌不说话,上下打量着柳云舒,她确实美得动人,当得起“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号,今日更是细致打扮了一番,平添三分貌美,堪称绝色。
“小女今日要赴簪花宴,没功夫在此耗费时间,若林公子无甚要事,可否让出路来。”柳云舒词句有礼,语气却并无半分客气,若这人还挡路,怕是下一句便要叫小厮开路了。
“既是簪花宴,”林凌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何以柳小姐并未簪花?”
他随手从旁边的花丛里摘下一簇开得正艳的粉色秋海棠,在柳云舒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往她头上一簪,挡到了珍珠银钗前,为这份素净添上了几分颜色。
美人簪花,花美人更美,林凌满意地看着,忽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观柳小姐出行总跟着好几名护卫,正巧今日我闲得很,可否充作一回护花使者,随姑娘出门长长见识?”
说白了就是想凑热闹,柳云舒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但转念一想,既然他自甘为仆,那为何我要拒绝?不过犹豫半瞬,便点头应允了。
“那便烦请姑娘稍等片刻,我得先去净手。”林凌嘴角仍挂着笑,但其实他心情已经不甚美妙,刚刚为美人簪花的两根手指如今不住在袖里揉搓着,万分后悔了自己一时兴起的手欠。
美人竟在发顶涂油,他的手指被沾染到了,洁癖发作,现在可难受得紧。
......
沈念从地上被堆里坐起了身,一如既往地发着呆。
柳家明明很大,客房也多,却不知为何他还要睡在林凌房内的地上,柳家人不曾进过客房,所以一直忽略了这事,柳家的仆人小厮也不会多嘴,少了能主持公道的人,沈念也便懒得提了。
倒是林凌还有几分良心,见秋意渐浓,地上越发凉了,便为他多要了两床被褥,垫着睡也算舒服。
就是这起床后的卷被子有点费功夫了。
沈念把厚实的被褥卷起,堆到角落,叠放第二张时,差点扛不起来,费劲得很。
桌面上放着一盆洗漱用的水,他手掌扶上盆侧感应一番,发现水已经凉透了,可见林凌比他早起了许多。
罢了,将就用吧。沈念正想着,却见房门被推开,林凌刚好回来了。
“你个小阿呆,可算起床了,”林凌走了过来,看见柳枝还未动过,就知道这小家伙才刚起来,尚未来得及洗漱,他边把手伸进盆里搓洗,边继续说着:“你若快些洗漱,还可以赶上跟我去看热闹。”
只见盆中水面渐渐浮起油脂,让林凌着实恶心了一把,心中发誓再也不碰美人头发了。
叫我快些洗漱,却用了我的洗漱水洗手,如今水都脏了,叫我如何能快。沈念无奈地瞟他一眼,心里忍不住生了点小怨念。
林凌认真洗完了手,还把沈念洁牙用的青盐都用掉了,接着用布巾擦干,往水盆里一丢,顺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转身就飞快出了门,根本就没有等他的打算。
沈念站在水盆前,看着那上面漂浮的油花,知道实在没法用它洗漱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去厨房打水,却见小厮端来了一个小木盆,还搭着一条干净的白布巾,恭敬道:“林公子吩咐小的给您换新的热水,小公子请慢用,等下小的会为您送来早食。”
沈念道谢后接过木盆,看着小厮端走脏水,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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