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西厢种着成片梅树。暑夏时满树碧叶间缀着青翠梅子,惹人生馋;入冬到初春,又能赏那冷香满院的景致。偏生如今是深秋,叶片早被秋风卷得干干净净,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立在院里,灰褐色的树皮裂着细浅纹路------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又像被岁月磨旧的锦缎,望去满是萧瑟。
平安小心翼翼扶着柳安珩,晨间日头虽已挂在天上,落到身上却无半分暖意,反倒让秋风裹着霜气往衣襟里钻,冷得人指尖发僵。
“公子,前头就是西厢客房了。”他指着不远处的院门,柳府实在阔大,安和院在东,到西厢这一路,于常人不算远,于病弱的柳安珩而言,却堪比千山万水。好不容易站到客房门前,他早已累得气喘不止,见平安要抬手敲门,却急忙抬手阻止。
绝不能以这副狼狈模样见沈念。
柳安珩掏出帕子,轻轻擦去额角虚汗,屏息调整了一盏茶的功夫,待呼吸彻底平稳,才亲自上前,指尖轻轻叩击门板。
“叩叩叩。”
林凌大清早便没了踪影,昨夜喝了酒的沈念仍在呼呼睡着,直到敲门声撞进耳中,他才勉强掀了掀蒙着水汽的眼睫,撑着手臂坐起身。
人虽然坐了起来,但魂仍在天上飞着,他神色呆滞地望着房门,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下一声,只当自己仍在梦里,便倒了回去,棉被一裹,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
“许是沈小公子不在房内。”敲门三次都无人应声,平安见柳安珩眼底漫上失望,忙出声提醒,如今情况着实有些尴尬,若是回去安和院待下次再来,又实在辛苦了公子,可若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柳安珩不死心,又抬手敲了一次,依旧无人应声,他失望地手扶木门,正想转身离开,掌心稍一用力,门竟轻易便推开了。
沈念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便是醒了,也不愿离开暖呼呼的被窝,只两眼发直地望着房梁,开始了日常发呆,待魂魄完全归位,才张嘴小小打了个哈欠。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他缓缓坐起,看向房门外透亮的日光,估摸着应该不早了,于是慢吞吞地起身,开始收拾被子,视线不经意一偏,才发现茶桌边缘竟多了两个人。
“柳大公子,早上好?”
几缕碎发贴在饱满的额角,眼角还带着刚睡醒的红,连说话的音调都裹着层软糯的水汽,听着比往常更为绵软,未散尽的困意让他眼神带着点蒙,连抬手揉眼睛的动作都慢半拍,瞧着格外可爱。
柳安珩望着他,原本被屋内暖光与沈念恬静睡颜搅得一片混沌的思维,此刻更像被揉乱的线团,连一句完整的问候都组织不出来。
......
“忧思过度,沉疴难清,好在脉搏还算强劲……”沈念松开把脉的手,指尖捏起平安递来的药方,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他虽行医经验尚浅,却也一眼瞧出方子上桂枝的用量太过霸道------柳安珩身子本就刚有起色,即便染了风寒,也经不起这般猛药。那开方的医师,实在太不负责。
他抬眼看向面色苍白的柳安珩,语气笃定:“这个药,莫要再喝了。柳公子本就体质虚寒,这般重的药效下去,不仅治不好病,反而会伤了底子,适得其反。”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也不必再找这位医师了。”
再多的话,他便不肯说了。背后议论同行终究不妥,点到为止,只盼柳安珩能听进劝。
平安见自家公子盯着沈小公子眼神发直沉默不语,知他肯定又出神了,只好自己接过话头,“难怪这几日公子越喝药便越是不适,可否劳烦沈小公子为我家公子开上一副更为合适的方子?”
沈念闻言,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沉思片刻后,忽地抬眼问:“你家公子可怕药苦?
平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应是不怕的,公子喝药从不含糊。但若是能不那么苦,那自然是更好的。”
沈念左右看看,没寻到文房四宝,便干脆直接把自己开的‘方子’说与平安听。
“柳公子这情况,其实不适合继续用药,毕竟是药三分毒,他如今只需把身体的底子慢慢修补上去就好,你平日备一些......”
平安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这样也可以吗?却见沈念肯定地点了点头,他顿时面有喜色,连忙起身拱手,欢声应下:“多谢沈小公子!我这就记下来,回去就照着做!”
见平安笑得开怀,沈念也被这份质朴的欢乐感染,嘴角悄悄弯起个小小的弧度,清清淡淡的笑意落在眼底,像揉进了一点春日的光。
这个难得的浅笑,却正巧落入了跨门而入的林凌眼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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