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费了十数日功夫,把整个沈府都清扫了一遍。最先收拾的是厨房和自己的卧室,只因要伺候林大少爷的吃喝,耽搁了不少时日。如今只剩下沈家的祠堂尚未打扫,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还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叹,像是不堪这许久的沉寂。一股混杂着尘土、木香与陈旧香火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沈念微微蹙眉。堂内光线昏暗,唯有高处两扇小窗透进些许微光,照亮了空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正前方的供桌上,香炉早已冷却,插着几根燃尽的香梗。桌案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几碟早已干瘪的供果歪斜地放着。供桌之后,是一排排黑漆木牌,与他记忆里完全不同,除却那因年岁久远早已模糊了字迹的列祖列宗牌匾,还有许许多多的新牌位矗立着,上面刻写的都是他熟悉的名字。
他一个个扫视过去,很快就寻着了他的父亲,沈砚之,还有母亲,沈林氏,还有......
他自己,沈念安。
那三个字刻在小小的木牌上,漆色仍崭新着,与其它牌位并无二样,隐没在众多的牌位间,半点不起眼。
他手指颤抖着,一个一个牌位数了过去。
一、二、三......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四。
一百七十四个牌位。
一百七十四个牌位。
泪水瞬间溢出,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顾不得其它,举起袖子胡乱抹着,却怎么也擦不干,眼前的字迹始终模糊不清,他踉踉跄跄地绕过供桌,将牌位一个个拿起,仔细辨认:这是族长爷爷的,这些是族老爷爷的,这是大伯的,这是二伯的,四叔的、还有大堂兄、二堂兄、大堂姐......
泪水一滴一滴连成线,落到每个牌位上,直到全部看过一遍,他才狠狠闭上双眼,眼泪仍簌簌落着,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带着一丝狂喜。
少了一个!这里少了一个牌位!他强压着激动,再次睁大双眼仔细搜寻,依旧没有看到那个本该在其中,却唯独缺失的牌位。
“沈念安......”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恍如幻觉,却让沈念彻底僵住了。
脖子如同生锈的铁轴,他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缓缓转动过去。
逆光中,站着一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身形纤细,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挽着。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病容,脸色苍白,却难掩清丽的容貌。那双眼睛,曾经总是带着笑意看着他,如今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疲惫。
“四堂姐?”沈念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堂姐......你……你还活着......”
沈念月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直至走到沈念面前,才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真的是你,念安。”她的声音也带着颤抖,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你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沈念月双手张开,抱紧了比记忆中长大了许多,却依旧能一眼认出的堂弟沈念安,积压了许久的眼泪瞬间决堤,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
“……那日我负气离家,却不想回来时家中已成炼狱。”沈念月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又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官府查案封了我们沈府,最后却草草结案,说是意外失火,可我们沈府分明没有半分灼烧痕迹……我不敢重开沈府,怕……怕引火烧身。”
她轻轻抚摸着沈念的脸,眼带怀念,指尖却十分冰凉:“那些人既然能轻易毁掉沈家,自然也能轻易除掉我这个漏网之鱼。我只能隐姓埋名,四处躲藏,偶尔才敢偷偷回来看看。”
“念安,知道你没死,我心病去了大半,至少我沈家仍后继有人,只要能将......”沈念月警惕地瞥了一眼似在认真吃饭、对他们的谈话毫不在意的林凌,并没有把“神树”二字说出,“......古树寻回,百年后,沈家定能重现往日荣光。”
“念安,你可有把握寻回古树?”她握紧沈念的手,眼神认真地看着他。
“念月堂姐,神树......已经被我毁掉了。”沈念侧脸避开沈念月的视线。
“你为何要这样做?”沈念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神树是沈家的根基,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它!”
沈念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你可知,我们沈家一百七十三口,为何而死?”沈念月掐着沈念的手臂,力道之大,连指节都泛起了白。
“我知道,是为了守护神树。”沈念感觉到手臂传来的剧痛,眉头不由得皱起。
“那你为何?!”沈念月彻底崩溃了。
沈念闭上双眼,缓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因为,毁掉沈家的,正是那株神树。”
......
喜欢阿呆阿呆请大家收藏:(m.x33yq.org)阿呆阿呆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