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销会最后一天下午，文化馆里满是打包展品的窸窣声。苏念棠把风车模型用麻布层层裹好，陆劲洲将剩余的豆腐干收进竹筐——三十斤试吃品送出去二十多斤，剩下的要带回大队。
“红星公社的同志！”县食品厂的技术员匆匆赶来，递过个文件袋，里面是《关于红星豆腐干标准化生产的几点意见》。苏念棠扫到最后一行，心脏猛地一跳：“若达标，可签订每月200斤的试采购合同。”按一毛五一斤算，每月就是三十块稳定收入。
“我们会认真研究。”陆劲洲接过文件袋，指尖微微用力。
技术员又压低声音：“厂长对风车也感兴趣，食品厂研磨原料能用，你们方便时来厂里详谈。”
苏念棠和陆劲洲对视一眼——风车技术竟要从农村自用，走向工业辅助，这是他们没料到的机会。
徐书记随后也到了，脸上带着笑意：“你们展台人流量排前三，李主任还惦记着你们。食品厂的事要稳，基础打牢了再推进。”
“明白，一步步来。”陆劲洲点头，这话说到了他心里。
打包完展品，和红旗公社的大姐道别。“以后多联系！”大姐握着苏念棠的手，“你们编篮子的手艺，我得让队里妇女学学。”
“互相学习，你们编凉席的手艺，夏天正好用。”苏念棠笑着回应。
下午四点，拖拉机载着展品驶出县城。回程路上两人都没多话，不是无话可说，是要消化的事太多。直到驶上郊外土路，陆劲洲才开口：“食品厂的标准，能做到吗？”
“能。”苏念棠很肯定，“选豆、浸泡咱们已有标准，熏制细化时间、温度、熏料配比就行，包装用干荷叶统一大小和捆扎方法，让编织小组分人负责。”
陆劲洲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路面，指尖却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他在琢磨风车技术的改进方向。
天色暗下来时，两人在公社供销社的路边店歇脚，要了两碗阳春面。热汤下肚，陆劲洲才说：“明天开个会，把展销会情况跟大伙说，食品厂的事也得一起商量。”
“嗯，好消息要分享，难题也得大家一起扛。”苏念棠搅着面汤，心里已在盘算会议流程。
继续上路时，天彻底黑了。拖拉机大灯只照亮前方一小片路，冬夜田野的寂静里，只剩发动机轰鸣。苏念棠裹紧棉袄仍觉冷，陆劲洲从座位下拿出旧军大衣：“披上，我开车不冷。”
军大衣带着机油和烟草味，裹在身上格外暖。苏念棠没再推辞，只悄悄把大衣往他那边拉了拉。
夜里九点多，远处终于亮起红星大队的灯火。村口人影晃动，是铁柱、大牛提着马灯在等：“陆哥！嫂子！可算回来了！展销会咋样？”
“回去说，外面冷。”陆劲洲停下车，心里泛起暖意。
到了大队部才发现，会议室灯火通明。李婶、春草、王大娘都在，福山爷爷也让孙子扶着来了。苏念棠刚说完展销会的好评，提到食品厂每月200斤的采购意向，屋里瞬间爆发出欢呼。
“三十块钱稳定收入！”李婶算得快，眼睛都亮了。
“还不止。”陆劲洲补充，“食品厂对风车技术感兴趣，可能用于原料研磨。”
男人们顿时兴奋起来，铁柱搓着手：“咱们的风车要进工厂了？”
“先别急。”苏念棠压了压声音，“得先达到食品厂的标准，合作才能谈。”
她让老周念出标准，大家边听边讨论：王大爷拍胸脯保证能挑出无虫蛀的豆子，福山爷爷说要做个温度计控熏制温度，王大娘主动揽下包装称重的活——集体的力量，让难题一个个有了着落。
散会已是深夜，两人走在泥泞的土路上。陆劲洲很自然地扶着苏念棠的胳膊，避开积水的坑洼。“累了？”他问。
“有点，但心里踏实。”苏念棠望着远处自家窗户的灯光，忽然说，“红旗公社的大姐想学制篮，我在想，咱们能不能办个编织交流班，互相学手艺。”
“得跟徐书记汇报下。”陆劲洲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来，稳当。”
到家后，陆劲洲生火，苏念棠烧水洗漱。躺下时已近十二点，黑暗里，炉火噼啪作响，水壶滋滋冒热气。苏念棠闭上眼睛，展销会的热闹、乡亲们的笑脸、陆劲洲递来军大衣的模样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这个简陋却温暖的家。
“睡吧，明天还要忙。”陆劲洲的声音很轻。
“嗯。”
窗外的村庄静极了，只有偶尔的狗吠声。晒谷场边的风车在夜风中缓缓转动，像红星大队平稳有力的心跳。展销会落幕了，但属于他们的新开始，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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