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还在她唇边。
温度已经没了。
厉霆没动。全息直播断了，系统提示音也停了，可他还是坐在原地，背靠着墙，怀里的人越来越冷。艾拉站在门外看了很久，最后转身走了。她知道现在没人能叫醒他。
第四天清晨，阳光照进寝宫，落在她的发上。那缕黑发还缠在他手指里，像从前一样。他慢慢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你说过……要我继续活。”
他站起身，动作很轻，把她放进担架。水晶棺从门外滑进来，透明盖子缓缓打开。他亲手把她放进去，茶具摆在左手边，古琴放在脚底，一封信塞进她贴胸的口袋。
盖子合上的瞬间，星网炸了。
所有频道自动跳出一行字：【我们记得】。
三分钟后，全星际熄灯。
舰队关闭引擎光，城市关掉主照明，连机械族义眼都调成最低亮度。三分钟结束，灯火重新亮起，弹幕铺满天空——
“她教我们怎么记住一个人。”
“我现在泡茶都会等三分钟。”
“我昨天写了第一行汉字，手抖得不行。”
厉霆没看这些。他驾驶穿梭舰离开母舰，没带护卫，没开通讯，只载着水晶棺飞向地球遗迹。研究院发来十一条拦截指令，他全部无视。飞船穿过大气层时，左侧推进器被击中，他没修，任它冒着烟降落在图书馆外。
图书馆只剩半面墙。
他抱着棺材走进地下密室，石门上有古老符文。他用手掌按上去，血渗出来，门开了。里面干净干燥，墙上刻着“文明之火，代代相传”。
他把棺材放好，摆上茶具，放好古琴，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贴在棺盖内侧。
纸上写着：“每天七十五度水温，泡三分钟。这是你说的，我做到了。”
石门关上，封印启动。
他走出来，阳光刺眼。继任者站在废墟外，穿着新制的元首袍，手里拿着权杖。
“您该回去了。”继任者说，“帝国需要您。”
“不需要。”他说，“帝国已经有心了。”
“可您是破军号的灵魂！”
“灵魂不在舰上。”他看着图书馆，“在她那里。”
继任者沉默一会儿，把权杖递过去。“至少留个名分，当终身顾问。”
厉霆摇头。“我要住这儿。”
他在图书馆旁边搭了间小屋，木头是从废弃飞船拆的，屋顶漏雨，他不管。第一天早上，他烧水，等温度降到七十五度，泡了一杯茶，端到墓碑前。
“今天天气不错。”他说。
午后，他用毛笔写了一个字：**绾**。贴在石门上。
晚上，他坐在门口，讲这一天的事。“新元首讲话用了‘记住即永恒’，全场起立。你要是听见了，肯定笑。”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第三年，有人在遗迹外建了纪念堂，放了她的全息像。第五年，星际教育局把她的课列入必修。第七年，一个小女孩寄来一幅画，画的是她在讲台上笑的样子。他把画钉在屋里最显眼的位置。
第十年，艾拉来看他。她老了，走路要拄拐。
“你还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吗？”艾拉问。
“记得。”他说，“要我爱这个世界，像爱她那样。”
艾拉点头。“那你做到了。整个星域都在学茶道、写字、听古琴。连雷克斯派的人都开始背诗。”
“她赢了。”艾拉走的时候说。
他继续每天泡茶，每天写字，每天说话。
第二十年，他走路开始喘。三十岁的人爬两步台阶都不累，他走五十米就得歇。但他坚持自己烧水，自己泡，自己端过去。
第二十五年，他写不出完整的字了。手抖得厉害，只能画个圈，代表她的名字。他把那个圈贴在石门上，和之前的字排在一起。
第二十八年，他摔了一跤，肋骨骨折。医疗机器人赶来，要送他去治疗中心。
“不去。”他说。
“您的基因延寿程序还没失效，可以再活五十年。”
“我不想活那么久。”
机器人离开后，他爬起来，继续烧水。那天的茶泡了五分钟，有点苦。他喝完，把杯子放在她常坐的位置。
“对不起。”他说，“水温没控制好。”
第三十年。
他起不来床了。
阳光照进来，落在床头那张合影上。是他们婚礼那天拍的，她笑得很甜。他伸手摸了摸相框，冰凉。
他慢慢坐起来，穿上鞋，扶着墙走出去。今天是她的忌日。他必须完成仪式。
水烧开了。他倒进壶里，等着降温。眼睛花了，看不清温度计。他就凭感觉，大概到了，就倒进杯里。
他端着茶，一步步走到石门前。
“绾绾。”他声音很轻，“我来了。”
他把茶放下，从贴身口袋掏出一缕黑发。是当年剪下来的，一直带着。他用手指绕了绕，笑了。
“你说生生世世……”
“这一次，是不是太短了？”
他靠着石门坐下，把头发贴在胸口。
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响。
他闭上眼。
呼吸变慢。
变浅。
停止。
他的手垂下来，指尖离她的名字只差一厘米。
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平静。
嘴角微微翘起。
像听完了一节课，终于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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